“哎,看到沒?”一人朝外努了努嘴,對身旁的同事說,“陳麥又被汪主任叫去辦公室‘補課’了。”
同事聞言抬頭,正巧看到陳麥抱著資料進了辦公室。但他並沒有多說什麼,而是繼續低頭做事,似乎已經對這種情況習以為常。
“你不想知道嗎?”那人見他一副見怪不怪的模樣,問,“你說這陳麥,跟汪主任究竟什麼關係啊?汪主任給她開過多少次小灶了。對了,聽說就連昨天來得那個明星,叫什麼來著?”
“寧維!”一聽男人提到昨天來律所的寧維,他身後工位的女實習生也連忙放下手中的事,問他,“他怎麼了?”
見有女生和自己搭話,男人立馬得意起來,將自己聽到的事情全盤托出:“昨天我跟馮助理一起下班,路上他跟我說,陳麥昨天被梁律叫到辦公室就是為了讓她接手那個明星的案子。”
“寧維的案子?”
“對啊!”男人說,“認識梁律的人都知道,她的案子從來都不脫手給底下的初級律師,可偏偏就讓陳麥負責了寧維的案件。你知道為什麼嗎?”
女實習生搖搖頭。
男人瞧了瞧周圍辦公的人,壓低了聲音:“上周我瞧見陳麥坐汪主任的車了,兩人一塊離開公司的。”
“啊?真的?”
“那還能有假?你剛來不知道,汪主任經常叫陳麥到辦公室,美其名曰給她講解案子。”男人嘖了一聲,諱莫如深地說,“孤男寡女共處一室,是不是真的講案子咱就不知道了。”
女實習生猶豫地說:“也可能兩個人關係好,以前就認識呢。”
“以前認識,也不耽誤現在兩人亂搞啊!”男人哈哈笑起來。
這時,先前沒有吭聲的男同事開了口:“魏延,正上著班呢!彆亂說話。”
男人撇撇嘴,白了他一眼。女實習生又好像想起來什麼,問兩人:“哎,對了。我剛來時聽說汪主任原來也是做訴訟的,而且勝訴率特彆高,案子接到手軟的那種。他才三十多,有才年輕又多金,怎麼不做訴訟,轉去做行政了?”
“哪家律所的主任是單純做行政的?不過是掛在行政崗下罷了,律師證照樣還在啊。”男同事罕見地回她,“你剛出來實習,對這些還不熟悉,慢慢就知道了。”
“對!”男人也附和道,“等你在這兒待時間長了,也就知道咱們汪大主任‘主動’轉崗的原因了!”
抱著材料進到辦公室的陳麥全然不知道外麵的人是如何討論著他們二人,也不知道律所內已經私下漸漸傳出了她和汪智的閒話,而是規規整整地站在汪智對麵,將手中的資料遞給了他。
汪智隨意地解開西服的紐扣,坐在沙發上,接過資料看了起來。
他鬆了鬆領帶,看到陳麥依舊站在原地,笑道:“坐啊,彆拘謹。”
陳麥猶豫幾分,最終還是坐了過去。
“這個案子有一個月了吧?”汪智翻閱著手中的案件資料,問,“有什麼不懂的?說給我聽聽。”
身為一個領導,儘管汪智每次講話的態度都好到令人感到詭異,但他不僅不會插手他們的訴訟方向,還常常給他們講解案件的訴訟難點,這不比什麼都不懂還指手畫腳的領導好上百倍?
抱著薅一次羊毛就賺一次的心態,陳麥果斷開口:“這個案子的情況比較棘手,由於我方當事人違約在先,對方當事人要求賠償。但由於對方當事人索要的賠償金額過高,談判一直沒有成功。”
“超出多少?”
“對方要求的賠償金額是實際損失的百分之五十。”
“那太高了,正常應該不超過百分之三十。”汪智問,“怎麼不仲裁?”
陳麥一臉糾結:“這是簽訂合同時,雙方共同約定的違約賠償金計算。”
見汪智沒有說話,她又補充道:“由於我方當事人和對方當事人曾經是情侶關係,對方當事人聲稱多出的百分之二十是精神損失費。”
“這有點無理取鬨了,合同規定是合同規定,就算鬨上法庭,法院也不一定會支持。”
陳麥點頭:“我也曾勸告當事人選擇仲裁,但他並不想以這種方式解決。”
“嗯,還是要按照當事人的意願來。”汪智合上材料,看向她,問,“你有沒有什麼想法?”
“有一個,但我不知道……”
“彆怕,有就講出來。”
聽他這麼說,陳麥也不再畏縮,說:“這幾天,我和當事人反複溝通過案件情況,也研究了雙方的買賣合同,發現合同上有關違約金的計算方式有兩種,但對方提供的解釋是違約金較多的計算方式,所以……”
“所以你想知道,是不是可以用另一種計算方式最大限度地替當事人減少賠償的違約金?”汪智反問她。
陳麥點點頭。
汪智笑了一聲,把合同放在茶幾上,問:“看看這份合同,你看出了什麼?”
他突然地發問,讓陳麥猝不及防,待她反應過來後,便立即拿起合同細看。就在這時,她卻感覺身邊的人向她微微靠近了些。
眼前的資料一點一點地被黑暗吞噬,高大的身影如同一張巨網,將她牢牢裹住,男性獨有的荷爾蒙味道也像漲潮時的海浪,向她席卷而來。
察覺到脖頸處一陣溫熱的氣息,她緊緊繃住身體,卻又悄悄瞥向男人的側臉。
汪智是她們律所公認的所草,在上海訴訟圈內也是小有名氣,雖然英年早婚,但也不妨礙女律師們私下談論他帥氣的容顏。
陳麥大學以前幾乎日日跟在葉星芒身邊,審美也提高了不少檔次。儘管在她看來,汪智長得並不如寧維精致,也不如夢裡的少年好看,但矬子裡麵拔將軍,再加上律師的身份加持,‘夢女’多也並不奇怪。
想起付蘭蘭她們私下談論汪智長著一雙迷人的眼睛,她便又忍不住瞥了幾眼。
但她還沒忘記自己是來乾什麼的,隻是當她努力地將思緒拉回材料上時,紙上密密麻麻的黑字此時卻都變成了會動的螞蟻,一會兒跑到這裡,一會兒跑到那裡,讓她一刻也靜不下心。
海浪淹沒她的身體,螞蟻啃食著她的思想,陳麥再也無法思考,正準備找借口離開時,又聽上方的人驀然開口:“你既然已經研究了這份合同,怎麼沒看出這明顯是份格式合同?違約金約定的條款也屬於格式條款。”
這番話,把浪潮中即將粉身碎骨的人拉了出來。
陳麥仔細地看著手中的合同,恍然大悟:“既然這個條款是格式條款,違約金的解釋也有兩種,那麼我們完全可以按照對當事人有利的違約金計算方式來賠償的!”
“沒錯。”汪智點頭,“你要是還不放心,回去後可以查查《民法典》。它對《合同法》中有關格式條款方麵的規定進行了補充和新增,你的這個案子還可以完成得更好。”
陳麥茅塞頓開,感激地說道:“我明白了,多謝汪主任。”
汪智笑了笑,看似隨意地拂開她耳邊的碎發,說道:“以後案子上還有不懂的,可以直接來問我。徐律手裡的案子多,忙不過來,我時間很充裕。”
耳邊的低沉嗓音極其溫柔,可不知為何,陳麥卻忽然覺得這聲音的主人卻如惡鬼般,想要將她吞食入腹。於是她立刻起身,扯著嘴角回笑:“明白了。那汪主任您忙,我就先不打擾您了。”
“等一下。”就在她將要離開時,汪智叫住了她。
聞言,陳麥的腳步頓住。
她深深吸了口氣,轉身時臉上擠出笑容:“汪主任,怎麼了?”
見汪智起身走向自己,她心中正猶豫要不要後退時,發現他隻是將茶幾上的文件遞了過來。
“你的材料忘了拿。”
看著眼前的文件,陳麥暗暗鬆氣的同時也湧起一絲羞愧,然而就在接過文件時,她卻忽然覺得不對勁。
男人拇指上因長期伏案寫作而生出的薄繭如同小蟲般噬咬著陳麥的手背,讓她感到又癢又麻,可當她抬眼看向汪智時,卻發現他已經收回了手,臉上的神情也不曾有過變化。
她覺得是自己多了心,於是什麼也沒說,轉身離開了辦公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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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
陳麥回到出租屋後,立刻給趙書南打了電話。
“是真的,我總覺得哪裡不舒服。”想起汪智白日裡在辦公室的行為言語,她撓了撓頭,問,“你說他這算不算是性騷擾?”
電話那頭人聲鼎沸,嘈嘈雜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