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南,你在沒在聽我講話?”
“聽到了。”趙書南的聲音響起,“你在說你們那個汪主任給你指導案子,你覺得不舒服。”
“我也不是這個意思。”陳麥彆扭地說。
歎氣聲從手機的另一端傳了過來。
“什麼是性騷擾?一方對另一方明顯帶有性暗示的語言或者動作才是性騷擾。”趙書南的語氣冷靜又穩重,“從你講述的事情來看,我不覺得他是在性騷擾你。”
“可……”
“你先告訴我,在他指導你案子期間,有沒有對你說什麼挑逗的話?”
“沒有。”
“那他有沒有對你動手動腳?”
“也沒有。”
兩個問題結束,趙書南似乎是長舒了口氣,說話也略顯無奈:“小麥,你看看是不是你多想了?我認為你們的汪主任挺好,讓你參與那麼多案子,時不時還會給你們指導,教你們辯論技巧。不像你的那個帶教律師,什麼都不教你。”
“我看啊,那個梁律師就是覺得你這樣的軟柿子好捏,所以才會把什麼臟活累活都交給你。”
“我跟你說小麥,尤其是像她那種強勢的事業型女人,嫉妒心更強。”他在電話裡給陳麥指點,“多和你們汪主任學學,長點心眼,彆什麼都聽她的。”
陳麥握著手機,沉默不語。
先前聽到趙書南講他不認為汪智的行為有問題時,她心中湧起一股莫名的惡心感,可那種感覺很快又被他後麵的話壓了下去。
儘管她內心覺得趙書南的話並不對,可她卻找不出他話中的錯處。畢竟趙書南對她們律所眾人的認知都來自於她,也許趙書南能有這樣的反應,也是因為她潛意識就是這麼想的。
隻是這樣的話,她越聽越刺耳。
她不想再繼續這個話題,轉而想要跟他聊起昨晚做的荒唐夢時,卻聽到了從手機那頭傳來的笑聲。
是個女生的笑聲。
那個女生邊笑還邊說:“趙書南,怎麼打電話打那麼久,再不來我們就把菜吃光了!”
陳麥一字不落地聽進了耳中,蹙眉問:“趙書南,你這會兒跟誰在一起呢?”
“沒誰,就是單位幾個新人一塊兒聚餐。”
“都是法院的人?”酒杯碰撞的聲音讓陳麥感到焦灼,緊張地問,“你喝酒了嗎?”
趙書南當然知道陳麥不喜歡他喝酒,儘管對方看不見,他還是立即放下了手中的酒杯,說:“我沒喝,都是他們要喝的。寶貝你放心,我不會喝酒的。”
陳麥一直很信任趙書南,這會兒又得到他保證般的回複,也放下了提到嗓子眼的心,不再詢問。
她也明白兩人不能再聊下去,於是在叮囑他彆喝酒彆待太晚後,便掛了電話。
電話掛斷後,房間內沒了說話的聲音。
陳麥盯著手機屏幕,直到上麵反射出她現在的模樣:黯淡,孤獨。
她環視著明亮又溫馨的房間,卻不自覺地想起那個漏風的破舊屋子。
也許是因為夢裡的一切都太過真實,她似乎還能感受到風劃過皮膚的刺痛,也記得每一件家具的觸感。
莫名地,她希望自己可以再感受一遍。
她迫切地想要將這個夢告知他人,於是又拿起手機打字。
不等一行行字發出去,對方便發來一張圖片。
緊接著,葉星芒又附送一條長達五十秒的語音。
陳麥點開圖片,看著上麵葉星芒與寧維的聊天截圖,撇了撇嘴。她準備聽語音時,又收到了趙書南發來的消息。
可能是掛了電話後,趙書南才想起他身為陳麥男朋友的身份,安慰她不必因為白天的事情煩心,同時又囑咐她好好工作,可以趁此機會多接案源,將來想要獨立也更有利。
不知怎麼地,陳麥內心湧起一陣煩躁感,她回到和葉星芒的聊天界麵,沒有了想要聽語音的欲望,隻是一點一點地把輸入框的文字刪掉後,將手機息屏。
找不到合適的人聊天,她在房間內轉來轉去,最後坐在了桌前,想要找點事情做。
當看到放在桌旁的筆墨紙硯時,她便像昨天一樣,開始動手研墨。
隻是研完墨才發現,那張她寫過名字的宣紙不見了。
她將書桌裡外全部翻了個遍,也依舊沒有找到那張紙。就在她氣喘籲籲地坐在椅子上,努力回想是否早上扔垃圾順帶丟走了時,眼前卻突然閃過了那個少年拿著宣紙的畫麵。
天上彤雲密布,城市冷霧繽紛。
深夜也依舊燈火輝煌的上海,隨時等待著暴雨來臨。
然而大雨沒有像預期的那樣到來。
積雲不知所蹤,藏在烏雲下的月亮卻出乎意料地露了出來。它高掛在夜空,帶著溫柔的笑,用自己得到的全部的光,給底下忙碌的人群車流照亮前路。
柔軟的光,也無例外地照進了一個擺放綠植的小窗。
跟隨月光進來的晚風吹起紗簾的一角,給正坐在桌前出神的人猛地一激。
意識到昨晚的夢也許不止是個夢時,陳麥慌了神,連忙將桌上的東西一股腦兒地扔進紙簍。
她拎著垃圾袋急急忙忙地出門,可就在準備擰開門把手時,那個身穿破舊衣裳、有著倔強眼神的少年卻突然出現在腦海中。
她想起了他的話。
“君子坦蕩蕩……一次不過,我便再考,兩次未過,我也能坦然麵對。”
“我信姐姐是為了幫我。”
“姐姐出現時,我看到的是一束光。”
……
黑色垃圾袋敞開口,倒在了地上。
它的主人此時並沒有心情管它,而是看著剛從它身體裡拿出來的那張紙,撫摸上麵的字。
“我隻有在夢裡才會見到他,要救他,唯一的方法就是再次入夢。可是如果真的……我醒不來了怎麼辦?我該怎麼救我自己?”
“你說,我究竟……要救我什麼?”
陳麥並非是個冷血無情的人,畢竟誰也不想一個陌生人反複在自己夢裡死去。
可她更想要過正常的生活,哪怕不能像少數人那樣有錢沒工作,至少也保持現狀,愛人能夠陪伴在旁,摯友可以訴說心事,而不是每日在夢中眼睜睜地看一個人去死。
但是她也想知道,這張紙上寫的“救他,就是救自己”到底是什麼意思。
想到那個少年,陳麥犯了難。
她不可能一輩子不睡覺,可如果真的再次進入了夢境,也許她的麵前連條路都沒有了。
“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
兩個小時後,陳麥下定了決心,“沒有路,我就開一條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