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月】 陳麥再次出現在談忠信麵……(1 / 2)

夢硯記 衡舒 4858 字 2024-03-29

陳麥再次出現在談忠信麵前時,他正坐在桌案前低頭習字。

簡陋的小屋中物件擺設不曾變過,陳列乾淨又整潔,那兩個紅木的櫃子搭在一起放在牆角也沒有挪動。這間房子裡唯一有變化的,恐怕就是粘窗戶的紙。

現在的窗戶紙已經不是陳麥離開前那張泛黃的麻紙,換上又撕下的窗戶紙一層又一層,讓窗戶四周的邊框足足厚了好幾分。

看到少年明顯長高了些,也長開了不少,她的心中閃過一絲疑惑,但又很快被再次相見的欣喜沉沉淹沒。

她掩飾嘴角的笑容,雙手背在身後,故作深沉地咳了幾聲,想要引起少年的注意。可少年卻像是看不到她一般,無論她如何發出聲響,做出什麼樣的動作,依舊在自顧自地低頭寫字。

發現他並不能看到自己,陳麥的心瞬間提起,她害怕上次的相識隻是偶然,就像平靜的宇宙中一時出現的BUG,眨眼間就會消失,無法再現。

這世上根本沒有不能複現的漏洞,如果不能,肯定是缺少了某個步驟。

陳麥無聊地坐在床邊,看似無所事事,腦袋卻轉個不停,不斷地回想這次的不同。

一旁的少年沾了沾硯台上的墨,又繼續提起筆,認真地在紙上寫字。當筆尖頓在紙上,烏黑墨汁在上麵暈染開來的一瞬間,她猛然意識到了不同——這次臨睡前,沒有用毛筆寫字。

意識到可能是這個原因後,她當即懊惱起來,但很快又想開了。

既然這次和從前的夢一樣,她隻是一個旁觀者,那麼說明隻要她一覺醒來還能回到現實中。這次幫不了他,下次也可以,隻要她記得入夢前的步驟。

她放寬了心,坐在床邊靜待醒來。

隻是經曆過一次相識,她已經不再把眼前的少年當成了遊戲裡沒有生命的NPC,而是看做一個活生生的人,一個有思想,也有情緒的人。

想到又要被迫觀看他悲慘的人生,陳麥也無法繼續沉下心,她迫切地想要轉移自己的注意力,於是起身在屋子裡走來走去,摸了摸上鎖的實木衣櫃,又不小心扣掉了一小塊牆皮。最終,她還是將目光放到了那個少年身上。

現在的談忠信看起來倒有幾分讀書人的模樣,頭頂結著發髻,又用網巾纏繞一圈固定住,身上穿著的是藍白色相間的圓領衣袍,腳上也換上了布靴,簡直和她在電視劇裡看到的那些古代書院的書生一模一樣。

她感歎般嘖嘖兩聲。

這時候談忠信已經寫完了一張紙,他將新紙鋪在桌麵,拿起毛筆沾墨寫字。可他看起來似乎有些心不在焉,就連衣袖染上了墨水也沒有發覺。

陳麥見狀,隨口道了句:“你袖子臟了!”

她話剛說出口就想起來現在的她隻是一個旁觀者,她夢裡的這個主人公既看不見自己,也聽不見自己講話。

然而事實上在她話說出口的那一刻,少年手中的毛筆掉落在了桌上。

……

陽光從窗外照進來,屋內亮堂堂的。

安靜許久的屋子裡傳出少年乾淨卻又充滿了怨氣的聲音:“姐姐前日明明說會一直陪著我,第二日就消失無影蹤。我原以為姐姐是嫌悶出去玩,可直到傍晚也未見你歸家。我找了村子的每個角落,都不曾找到姐姐蹤影。這些時日我總能看到姐姐出現,可與姐姐說話,姐姐你卻不理我。不僅不理我,每每我上前,姐姐就會消失,後來我才知道那些是幻象。我本以為這次也是幻象,便沒有理會姐姐,可誰知……”

“行了行了。”看到他不喘氣地連聲抱怨,陳麥的耳朵像是起了繭子,不耐地打斷他的話,可在看到他微紅的雙眼時,軟了語氣,“我離開多久了?”

聽到她問,少年嘟囔道:“約有十個月了。姐姐離開前是夏日,現在已是初春。”

十個月……

陳麥裹著葉嫂嫂的單衣,看向窗外。

後院旁的老樹還是像她離開時那樣,筆挺地立在原地,隻是枯枝交錯,不再是她上次見到的那樣繁茂。

她又往遠處看,有人扛著鋤頭,褲腳管擼到大腿處,赤腳走在布滿泥濘的小路上。冬日留下的薄雪還未化淨,霸占著一小片土地,慵懶地趴在上麵。

這些種種時間經過留下的跡象正在無聲地告訴她,這裡的一切都是有生命的。她在過著自己生活的同時,這裡的時間也在流逝。

看到端坐在方凳上,眼神中帶著幽怨的少年,她的心中忽然湧起一陣愧疚:“那個,這次應該能一直陪著你了。”

“真的?”少年的眼睛瞬間亮起。

“真的。”陳麥不看他,視線轉到地麵上,又心虛地補充了個語氣詞,“吧。”

談忠信並沒有發覺到她話中的不確定,開始興奮地給她說起這段時日發生的各種事。陳麥見他如此激動,也不忍心打斷他,隻是安靜地聽他說。

他說在她離開的第一個月,有個成衣鋪子把葉嫂嫂織的布全買了去,他們當天的晚餐罕見地有了油水;

他說在她離開的第三個月,他進了聖篤書院念書;

在她離開的第七個月,他學會了她走前留下的簡體字……

他講起這些事來滔滔不絕,可在陳麥看來,這都隻是日常瑣碎,不值一提。然而看著眼前的少年,她又往深處想了想。

當發現他說起繁雜的瑣事隻是想讓她看起來不曾離開過時,她的內心被不知名的東西觸動;當看到他神采奕奕的眼神時,她意識到了更令她吃驚的:她不僅想過自己的生活,她還想要參與進他的人生中。

不再是一個冷漠的旁觀者,也不隻是為了救自己的命。

看著眼前的少年正喋喋不休地說起他與徐鯉上山打獵的趣事,她突然開口打斷:“如果有一天,我是說如果,姐姐會向上次那樣離開你,你千萬不要害怕,也不要驚慌。”

少年聽到這話,整個人立時僵住,張著嘴卻說不出話來。先前的激動與興奮在他身上頓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低落與頹唐。

光線照在他白淨的臉上,偌大的淚珠隨之而下:“姐姐是說,你還會離開。”

“也許吧。”陳麥看不得有人流眼淚,尤其還是這樣好看的男孩子,她伸出手,抹去他臉上的淚痕,“或許是,又或許不是。你還記得嗎?姐姐曾告訴過你,姐姐也有自己的爹娘,也有像你和徐鯉那樣要好的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