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目標(二)】 三月一夢,一夢一……(1 / 2)

夢硯記 衡舒 5336 字 2024-03-29

三月一夢,一夢一年。

歲歲年年,逢思化硯。

在這裡,陳麥觸摸到大明的春雨秋露,體會到百年前的淳樸風氣,也見證了少年之間的深厚情誼。

閒暇時,她會做談忠信的教書先生,給他講二十一世紀的生活、告訴他兩個時代的不同、教他古文以外的知識;更閒時,她還會做談忠信的神來之手,以嚇徐鯉為樂。

“這世上又無鬼神一說。我雖還未想出你是如何做到距我八尺遠,將一捧枯葉撒到我的頭上,但總有一日我會想明白。到那日,元貞,你定要請我吃酒!”

“好!待你猜出,我不僅請你喝酒,還要請你吃這世上最貴的菜!”

小湖邊,陳麥無聊地坐在岩石上,托腮看著前方意氣風發的兩名少年,忽然想起了曾經學過的那句詩:“恰同學少年,風華正茂;書生意氣,揮斥方遒。”

從前她隻知道枯燥地背書,並不懂其中深意,可當身臨這種境界,看到這幅場景、看到他們,才真正明白了這句詩的意思。

也許是少年們擁有同樣的追求,也許因為他們是自小一同長大的摯友,所以會時常一起探討國家時事,指點江山。

他們飽含對苦難者的惻隱之心,痛斥朝堂內外的既得利益者,也會立下壯誌豪言,為這個外強中乾、並即將走向終點的朝代尋求出路。

雖然不知道徐鯉和談忠信兩個人心裡究竟是怎麼想的,常常聽他們的話,陳麥也莫名地感到精神振奮。

可這個昂揚振奮的心,到今日戛然而止。

她默默地看著前方兩人告彆的畫麵,又看了看天空的太陽。

塵埃閃爍,像是黑夜的星星乘著時光機來到了現在,悄摸摸地,小心躲開月亮的監視。它們徜徉在太陽下,似乎很快活,一會兒飛到樹梢頭望底下小小的人兒,一會兒跑到花蕊中嗅淡淡的香氣;它們又閃爍進眼睛裡,看這世上所有的聚散離合。

望著那個人遠去的身影,陳麥忽然意識到她的時間不多了,因為現在距離談忠信和袁芷蓉相遇的時間也不遠了。

自然形成的湖泊,約半畝田大,周圍生長著不知多少年歲的大樹。或許樹比湖老,或許湖比樹久,沒人知道誰是最先出現在這裡的。但有一點是明確的,它們都比人來得早。

湖水養育著這裡的人們,老樹給人們乘涼。若是遇到炎熱的天氣,種田的農夫會挑個遮陽的大樹小憩上一會兒;犁地的老黃牛要是餓了,也會慢悠悠地來到湖邊飲水吃草;田埂上玩鬨的孩子們玩累了,就來逗弄在湖麵遊來遊去的野鴨。

也不乏饞了的人。

隔一段時間,陳麥總能發現野鴨少了一兩個。

她撿起腳邊一顆小石子往湖麵拋,眼睜睜看著它墜入湖水中,直至濺起的波瀾慢慢消失。

“陳麥。”見她目不轉睛地盯著不遠處低頭吃草的老牛,談忠信順勢坐到她身邊,問,“你想什麼呢?”

陳麥沒有回頭,依然緊盯著湖邊的那頭老牛,說:“我想吃肉了。”

聽到這句話,談忠信突然不知道該如何作答。

近幾年,因葉嫂嫂做著兩份工,他又時常給書院裡的富裕公子們抄書,家中狀況比原來好上不少,但也不是頓頓能吃上肉的。

不過他都會算好她來的時間,或者去河邊捕魚、或者到山中捉野兔,以當做彌補。

隻是見陳麥此時此刻盯著村上裡正家中唯一的老黃牛不停咽口水,他也明白,吃魚吃兔,總也會吃膩的。

他看了看周邊,小聲對身旁的人開口:“我聽村頭的杜大爺說……昨日錢家的一頭小牛不慎摔死了。你若是想,我可以……”

“不用,我來之前吃了點。”陳麥搖頭,“也隻過了兩個月,並不是太想。”

不知道是不是那場法事的緣故,從那以後,她開始餓了、也容易困了,除了她摸不著彆人,旁人也看不見她。

儘管真正的她還在睡覺,這也不過是個夢,她還是學著像個夢裡的正常人那樣吃喝睡覺,也因此實打實地連吃了三個月的素菜。

所以她近一周頓頓吃肉,變著花樣吃肉,就是為了挨過在這裡的日子。因為整日吃肉,她還被飯搭子付蘭蘭打趣,說她已經超過了西遊記裡的豬八戒,每次吃飯都像幾百年沒見過肉。

可不是嗎!

連吃三個月的菜根菜葉,擱誰誰受得了。

“對了。”陳麥想到了什麼,看向身旁的人,問,“徐鯉什麼時候走?”

“後日。”

“這本書是他送你的?”她瞧見談忠信手裡的書,努了努嘴,問道。

“對。”說話的人將書遞了過去。

“豫章黃先生文集?”陳麥翻開書頁隨意瞧了幾眼,又還給他,“這誰的書?”

談忠信輕輕地拿掉落在封麵上的枯葉,又小心撫平她翻頁時不經意折起的一角,回答道:“瑞清說,他知道我喜歡豫章先生的文章,便四處托人尋到了先生的文集 。剛才他在離開前,把它送給了我。”

“古代姓黃的詩人……我隻能想到一個叫黃庭堅的。不會就是他吧?”陳麥懶洋洋地開口,又撿起一旁的柳枝在草地上掃來掃去。

她撥拉了一會兒,沒聽到身邊人的回答,疑惑地看過去。

見談忠信也同樣看向她,眼中的深意不言而喻,陳麥愣了愣,指著那本泛黃的書籍:“不會吧?不會真的就是‘那個’黃庭堅吧?”

談忠信點點頭,說:“是黃先生的原本。”

陳麥驀然起身,驚訝地捂住嘴,眼睛睜得足以大過幾米外安逸吃草的老黃牛。

她激動地在原地跺了幾次腳,又深吸氣緩了緩心神才又重新坐下,小心翼翼地開口:“我能不能……摸摸它?”

談忠信將書遞給她。

與先前不一樣,這次陳麥則是懷著十分敬畏的心接了過來。她雙眼發光,捧著手中的書感歎道:“這可是古董啊!”

“你不是說,這裡任何一個物件在你們的世界都是古董嗎?”

“你懂什麼,古董和古董也是有區彆的,有的古董要比古董更加古董。我們那裡可是很看重名家的東西,何況這還是可以教化後人的詩詞文章。”陳麥白他一眼,翻開書認真地看起來。

被她這麼一教育,談忠信也不再說什麼,識趣地閉上了嘴。

隻是陳麥就是陳麥,她不是鑽研古文詩句的學者,也並不癡迷各種文章策論,要是讓她在看法條和讀文章中選擇,她會毫不猶豫地選擇前者。

於是這位謙卑者在快速翻閱大半頁的“天書”後,又恭敬地把它遞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