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目標(二)】 三月一夢,一夢一……(2 / 2)

夢硯記 衡舒 5336 字 2024-03-29

“真是可惜。”她說。

“有何可惜?”談忠信問。

“當然是不能把它帶回我生活的世界!”陳麥看著這本書歎氣,“如果這不是一個夢就好了,如果我醒來手中捧著這本書就好了。”

“你想用它教化後人?若是這樣,我可以……”

“教化什麼後人?當然是拿去拍賣啊!這樣我就是有錢人了,也不用整天為了上班賺那點錢擠地鐵了。”陳麥激動興奮地說,“有了錢,說不定我都能買下一條地鐵線。”

“然後呢?”

“然後地鐵就隻為我一個人開,地鐵裡麵除了司機,就乘我一個人。那我每天上下班就不會被擠成肉餅了。”

陳麥絮絮叨叨地講著她的幻想,看到身旁的人正在把那本書放入懷袵中,也沒了繼續說下去的欲望。她想了想,問他:“談忠信,你羨慕嗎?”

“羨慕?”談忠信整理著衣襟,問。

“對,羨慕,羨慕徐鯉。”她說,“你和他原本是在同一個起跑線上,但他現在是進士了。他全家都搬到了北京,你卻還隻能待在這個地方。”

談忠信依舊垂頭,手上的動作卻停了下來。

他沉思片刻,看向陳麥,笑著說:“我自是羨慕的。”

“瑞清既已高中,說明他的學識得到了認可,我身為他的朋友當然會為他感到高興。我清楚他的能力,他如今官袍加身,得以大展身手,我更應該替將來在他管轄內的百姓高興,因為他們等到了真正為他們著想的父母官。”

“至於我,我待在這裡是為了等待下一場鄉試。我相信不管我是否考中,瑞清也都會為我祝福。”

不愧是將程朱理學爛熟於心的迂腐書生,說話拐彎抹角。隻是陳麥才不吃他這套,她不耐地擺擺手,說:“你彆跟我扯這些有的沒的,就直截了當地告訴我,你到底想不想考進士?”

談忠信默了默,抿著嘴,認真地點頭:“想。”

“既然想,你就要嚴格按照我說的去做。一丁點兒,記住是一丁點兒都不能有差錯。”

陳麥抱怨他,“彆再跟上次參加鄉試似的,和你說了不要睡寺廟、不要睡寺廟,你偏睡,結果好了,不僅讓土匪搶走了盤纏,還差點沒趕上考試。”

“那日突下暴雨,我彆無他法……”說話的人有點委屈。

陳麥嘖了一聲:“你難道就不會提前兩日動身?不知道動動腦子?”

“可我並非又能提前知曉那日會下雨。”說話的人眼神幽怨。

聽到他反駁,陳麥更是來氣,眼前的人若說聰明,方圓百裡的酸書生中他絕對排第一,可要說笨,他連隔壁王大姐家的小兒子都不如。

她隻不過沒提那日會下一陣雨,他卻因為害怕書淋了雨就將她的叮囑拋之腦後。

看著眼前俊美的少年,陳麥實在想不通,明明眼前的少年十二三歲時那麼乖巧聽話,如今才不過七八年,怎麼性格就變得如此恣意妄然。

“你知道我不是準時出現,也不是每次都會待滿三個月。我工作很忙,加班就睡得晚,更彆說還會通宵加班了,所以下次來也說不準是什麼時間。”她叮囑談忠信,“但你要記住,後年一月六日,也就是明年的臘月初八,不可以去書院。”

她補充道:“記住,一天都不準去!”

“為何?”

“因為隻有這樣,你才能安安穩穩地參加下次科考。”她認真地看著眼前的人,問,“告訴我,你能不能答應我?”

“嫂嫂每年臘月初八都會做粥給先生。我去給先生送碗粥便走,可否?”

“不行!”陳麥嚴詞拒絕,“那天你就給我老老實實地待在家裡,哪兒也不許去!”

談忠信從未見過她如此嚴肅,隻好點頭應下。然而陳麥似是還覺得不夠,朝他伸出小拇指。

見她做出這個動作,談忠信下意識地看向周圍,抿了抿嘴,小聲說:“我已經答應你了,莫要這樣。”

陳麥直勾勾地看著他,沒有說話,也沒有收回手。

他也想同她僵持,可當發現她不罷休的模樣時便也敗下了陣,小心翼翼地環顧四周,最終也緩緩伸出手。

“拉勾上吊,一百年不許變。”陳麥大聲說完,還用力掰開他的拇指蓋章,“好了,這下我相信了。你們古人都說一諾千金,現在你答應我了,就要信守承諾。”

她幽幽地開口:“要不然……你就等著黑白無常來找你吧!”

“從前拿這套嚇我便罷,如今怎還如此?”談忠信說。

“從前可是你要我這麼和你保證的,如今怎麼就變了?”陳麥反問他。

“徐鯉是我好友,你也是。可你總是莫名離開,又莫名出現,我明知緣由,又害怕你一離開便再也不會出現,才纏著用你們的方式要你答應我。可是陳麥,”談忠信微微歎氣,“我已然成人了,不需要那般幼稚的行為。”

陳麥看向他,眼中複雜。

現實生活中的她隻是過了再普通不過的一周,夢裡的日子她也隻是淺淺度過。無論現實還是夢中,她都隻是為了等待那一天的到來。

也是因為如此,她總會忘記他的年紀,可當他說了她才發現,眼前那個曾經見到她會欣喜雀躍的少年已經長大了,臉頰褪去了青澀,眉宇間多了些堅韌。

但她不願再細想下去,於是她低下頭,玩弄著手中的枝條:“那你就當我沒長大吧,畢竟這八年我也沒長過年紀。”

她說的是事實,談忠信也找不出什麼話反駁,隻能做個有苦說不出的啞巴。

風吹樹梢,空中傳來整齊的唰唰聲,偶爾夾雜輕靈的鳥兒叫聲,組成美妙的樂章。

陳麥時而玩著柳枝,時而往湖麵擲石子,談忠信也不說話,隻是坐在她的身旁看書。

伴隨石子落入水麵的“咕咚”聲,二人各做各的事,互不打擾,愜意舒服。

太陽慢慢朝西邊走去,田地勞作的人家扛著鋤頭遠去,就連湖邊吃草的那頭老黃牛也邁著慢悠悠地步伐離開了。

直到太陽落了山,湖麵許久不再泛起漣漪,談忠信兩眼才從書上挪開,看向陳麥的方向,卻發現那裡早已經沒了她的身影,隻留被拔光柳葉的枝條、壘成小山的石子,和那件麻布衣裳。

他無奈地搖搖頭,起身走了過去。

傍晚的風吹了起來。

他懷中揣著徐鯉送的書,手中拿著陳麥留下的衣裳,背對著天際的五彩晚霞,獨自一人朝半掩的紅日,走回了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