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墨韻堂隻轉身入姝顏小居,靜靜坐於窗前,隨意撥弄著皇上前些日子賞的珍珠鏈子。這串鏈子的珠子很是渾圓,顏色也端正,看著甚是喜歡,平日裡也多戴著。
皇上時年二十有四仍無子嗣,綺纈這一胎的金貴可想而知了。我如今得寵如斯,正在風頭上,綺纈的驟然得子也可擋些眾妃嬪之妒,何況有了一子,多少也能讓皇上將她放在心上。做父親的隻要心裡念著孩子,多少也顧念著做娘的,而有了孩子的維係,那份恩寵總比以色事人來的濃厚的多。且不論男女,隻要是皇帝的第一個孩子,哪個不是金貴榮華無比,捧在手心裡疼的,而我與綺纈,在宮中的地位也可更加穩固,不必整日如履薄冰。
隻是心裡,為什麼有一絲的漣漪,甚至有些難過。綺纈為他綿延子嗣,我應該高興的,不是嗎?皇上多陪著她,也是為人夫、為人父所做的再理所當然的事,而我,該是無所謂快樂與不快樂的。
這樣想著,心裡也膩煩起來,乾脆挑了錦緞,兀自找花案對著繡了起來。
連著兩日,皇上下了早朝便去綺纈的絳雲閣,關懷備至。不過一夜之間,蘭熙宮成了合宮最炙手可熱之地。而午後,當他不在的時候,我便去綺纈那裡陪著聊天解悶。
這日下午,我攜了音沐去絳雲堂,綺纈正坐於桌前嘗著蜜餞青梅,見我來了便笑盈盈地邀我一同吃。我揀了一枚嘗了,不由咂舌,道:“這梅子也太酸了些,小心貪食傷胃。”
她不依不饒撒嬌道:“就讓人家吃嘛,近來嘴裡一直淡淡的沒味道。”
我笑著去捏她的臉,道:“是是,到時酸壞了可彆來怨我沒攔著你。前些日子自己才說不能再肆無忌憚地亂吃東西,今日呢?讓我來猜猜。”
一旁的念雙忍不住笑道:“小姐光是午膳便吃了花菇鴨掌,八寶兔丁,紅燒赤貝,參芪頓白鳳。饒是這樣,還要吃滿滿兩碗米飯。”
綺纈笑著斜了一眼念雙,道:“就你最多嘴。”
我差點笑岔了氣,道:“昨日還同我說起咱們的皇上可是喜歡身段窈窕的,才過幾個時辰便丟一旁去了。雖說懷胎十月總是身子重的,可也不能總這麼任由放肆下去,到時候生下孩子後我瞧你怎樣保養身段。”再看她一眼道:“我呀,左右等著你給我生個大胖皇子,好叫我一聲洛母妃了。”
她紅了紅臉,嬌嗔笑道:“姐姐先知麼,怎知是個皇子,哄哄我罷了。”
我指了指那盤梅子,道:“就你一日兩份酸梅,這皇子是跑不了了,可不是酸男辣女麼?”
她一聽,也笑了,道:“若真是這樣就好了,其實無論皇子公主我都是喜歡的。”
我含笑道:“那是自然,瞧著皇上今日對妹妹體貼入微的,無論是皇子還是公主,都是打從心裡疼的。”我頓了頓,接著道:“自你有孕,我總想送些什麼,但金銀珠寶的也未免俗氣了些。所以親自繡了件肚兜,等孩子生下來也好穿,你看看可還喜歡?”
底子用了江南進貢的最好的絲綢,即使是我宮裡皇上也隻賞了一匹而已。水紅的絲綢上繡了蓮生貴子圖樣,用了絨線、撚線、孔雀羽線、花夾線等六種線並著十二種針法繡成,著實花了我不少心思。
綺纈接了,小心捧在手裡,微笑道:“姐姐真是好手藝,才十來日的功夫便要趕繡出來,讓姐姐勞頓了,妹妹先替孩子謝了。”
我抿嘴笑了,道:“都如此親近了,妹妹怎還這樣見外,再怎樣,孩子生下來也要喊我一聲洛母妃的。”
綺纈呷了一口清茶,盈盈笑道:“還有八個月呢,就想著有人喊你洛母妃了。若真心急,姐姐還不快與皇上生一個。”
我惱羞而作勢捏她,笑道:“這丫頭可不是瘋魔了,拿我尋起開心來,頂著個肚子就欺負到我頭上來了。”
她亦笑,轉而又凝了凝神情,道:“說正經的,如今周淑儀形如入冷宮,昭婕妤與藝妃的關係也正僵著,容德儀、和順儀等皇上對她們不過三天打魚,兩天曬網,而我懷著身子也不方便侍寢。倒是姐姐這段日子可要上點心,快些穩固聖寵。”
“妹妹光想著我與皇上恩愛,難道自己不想與他同心麼?”我隻看她道。
她赧然而笑,道:“寵辱與否,君恩隻薄如紙,後宮女子不過求一兒半女罷了。妹妹既已如願,當然也希望姐姐能早日得子。”
她這般心思,隻怕是聞者皆動的。我輕輕一笑,轉言彆處:“藝妃同昭婕妤果真鬨翻了?”
綺纈頜首:“大約是的。近日一些妃嬪常來我這裡坐坐,大禮小禮的送。有時同她們閒聊,話裡話外估摸著是這情形。為著晉貴嬪之事昭婕妤背著藝妃著實抱怨許多。”
“隻是平日看著,昭婕妤總不是那麼沉不住氣的人。”我道。
綺纈又拈了一枚青梅吃了,道:“到底是晉貴嬪,不是一般隨意的晉位,換做是我也要同她急了。”
我掩了絲絹笑:“都是有身子的人了,還這樣急躁。”
那日知道晉貴嬪之事的不過四人而已,估摸著是哪個多嘴的奴才說了出去,現下合宮都看著歆樂宮的好戲,可見後宮之中人言著實可畏。藝妃與昭婕妤都是位份極高的妃嬪,卻也免不了被人在背後嚼舌。
聊了許久,看綺纈也有些乏了,便先告辭了,午後的陽光正好,天氣也算得上暖和,便移步禦花園走走。
禦花園中的花開得爛漫,姹紫嫣紅隻迷了人眼。柳條百尺輕拂池水,且莫深青,隻在條兒尖初綻淺黃,吹麵不寒的絮風,微微晃動了滿頭釵環。一液向晚池的湖水,如今早已映滿了春意盎然的柳綠,這樣波瀾不驚地流淌著,仿佛從未經曆那晚的冰天雪地。即便曾經是漫天匝地、驚心動魄、紛紛揚揚的雪子,如今終究是沉到心湖裡,融了,化了。
算著日子,唐家小姐左右也已過門。紫硯與婼水她們皆小心地瞞著我,偶爾聽皇上提起易家二老十分滿意這門親事,我也隻付之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