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神色赧然,如映日桃花,微微點頭道是,便由侍女扶著出去了。
紫硯看了恨得咬牙,脫口道:“這騷狐狸蹄子!小姐,咱們進去。”
我心中猶豫,微微退了一步,終於還是推門進去了。殿內有陰濕的涼意,撥開細密的珠簾,寧靜致遠的檀香撲鼻而來。他著了身薄薄的折枝鴻雁紋單衣,正眼注視著甫進屋的我。
我淺淺行了禮,道:“是臣妾來了。”
他頜首,微微示意讓我過去,我才見到他身邊並著放了張雕海棠紋的玫瑰椅,因玫瑰椅多為女子備,一瞧便知是方才惠嬪來時坐的。
我微微一愣,旋即道:“臣妾為皇上備了吃食。”
他唔了聲,又道:“這幾日瞧著你臉色不大好,自己也要多注意休養。”
我欣慰而笑,道:“皇上曉得讓臣妾多休息,自己亦要保重身子。”
門外扣了幾聲,傳報道:“稟皇上,曹大人求見。”
曹臨甫是此次籌備皇後葬禮的負責之人,因而很快便被召入殿中。他呈了數種隨葬瓷瓶、玉器、金飾的樣式,供皇上定奪。
他拿起一一端詳,須臾才道:“這三友白瓷瓶的圖樣粗了些,待重繪後再拿來給朕看。”
我看了眼滿目絢爛、多如砂石的金飾,心裡隱隱不忍,口上委婉道:“皇後娘娘生前多愛美玉,卻不甚喜金銀,皇上的心意娘娘泉下定會有知。”
還有半句我掖在了心裡,我朝向來崇儉,皇上此次為皇後厚葬,隨葬金銀不計其數,想來她在世眼見此景也不會歡喜。
果然他微微一怔,對我頜首,道:“就依婕妤之言,減金銀飾品半數,多玉器。”
大夏曆來盛產美玉,皇上如此讓步,也是黎民百姓的福澤了。
他握了握我的手,有濕濕的溫暖:“還好有你在朕身邊。”
曹林甫方走,門外又傳來急促的敲門聲,他眉頭一皺,微含怒氣道:“偏是挑著朕心煩時來惱朕,一刻都不停歇。”
我道:“敲得這樣急,怕是有什麼事。”
他按耐住怒意,道:“何事?”
這次是魏公公,他依著門道:“皇上,馮太醫溺死在冷宮附近老槐樹下的那口井裡,今早被掃灑的宮女發現,已經斷氣許久了。”
他聽著有些迷惑,問:“哪個馮太醫?”
魏公公道:“便是照料皇後病榻前的那個馮太醫。”
皇後方逝世六日,馮太醫就喪命井中,莫非其中另有隱情……我驚得無意識地咬了自己的唇,直到舔到絲絲腥味才痛得鬆了口。
“馮太醫……”他猛然一拍桌,厲聲道:“派驗屍官去驗!定要給朕驗出個究竟來 !”
我一想到馮太醫被人從井裡撈出濕嗒嗒陰冷屍體的情景,不由得胃中翻騰,便要嘔出來。
他撫了我幾下,問:“身子不適麼?”
我極力壓下心中的惡心道:“臣妾失儀了,方才自顧自亂想了起來。”又憂道:“隻是……怕此事有蹊蹺。”
他暗暗沉住氣道:“你覺得何人會溺死馮太醫?”
我道:“臣妾隻敢揣測此事與皇後病故有關。”
他的神色旋即變了,自顧自道:“皇後的身子向來不好,又病了一年多,朕總以為……竟是沒有想到這一層!”
我鎖眉深思,皇後去了不久馮太醫又被牽扯進來,這樣環環相扣,恰似被人刻意安排一般,讓人在驚歎中不由生疑。
“弘元現在在何處?”
他隨口的一問,讓魏公公不禁一愣,很快便答道:“回皇上,在賢妃娘娘處。”
他若有所思,片刻又搖頭:“不會……晚芝臨終前還握著她的手……”
是的,在他眼裡確實如此,然而賢妃輕輕地擋住了他的視線,他亦不可能聽見最後皇後口中的若有似無的那聲“婕妤”,而如今,我更是不能告訴他這些。
他見我沉靜不語,存了一絲狐疑,問:“你也覺得與賢妃有關?”
私下雖與賢妃交道不多,可平日她多親厚待人,在我初入宮時亦會在巷中讓我多添衣衫。進宮這些時日更是從未聽聞有事端同她牽涉。
我平了平方才悸動不安的情緒,畢竟隻是我的揣測罷了,於是道:“太醫之死尚未有定論,苡薇也不敢胡亂揣度。”
注:
七星子:指七個月早產的嬰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