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某些角度而言,我何嘗就不無辜。秦尚塵想。
在“愧疚”與“無辜”間掙紮,這種狀態使人無比鬨心。
捱到十一點,終於等到錢若梨抵達的電話。
秦尚塵下樓,對麵街角的美女斜倚在一部顯眼的紅色跑車上,慵懶地朝自己招手。
香車美女,自然是吸引了不少路人的眼球。
秦尚塵走進,錢若梨突然樂不可支地大笑出聲。
“很厲害嘛表哥”,拍拍秦尚塵的肩膀,指著他身上筆挺的Armani西裝,“僅憑自己居然都能混得如此人模狗樣,值得讚揚。”說罷,又豎了豎大拇指。
秦尚塵隻當沒有聽到。
老實說,她安靜地呆在一旁的樣子可比大聲講話時可愛得多也漂亮得多了。秦尚塵想。
目光掃向若梨身後的跑車:“不要告訴我這是你從千裡之外的H市一路飆來的。”
“怎麼會。”若梨連連擺手,“這次來A市是受一起在法國留學時的好友邀請,念及你在這工作,不來讓你破費一次怎麼對得起我們這些年兄妹一場”。
若梨依然笑嘻嘻,想了想又補充:“車子自然是義不容辭地借了同學的。”
秦尚塵年幼時,大把的時間都是與這個表妹在一起,之後隨著年齡的增長,再加上錢若梨總要在周末的時候去學畫,年複一年,兩人無法再如同兒時那般整日膩在一起。再後來若梨出國,兩人見麵的機會更是寥寥無幾,偶爾的聯絡,也是通過網絡與電話。
所以,迄今為止,秦尚塵有關錢若梨的記憶,還是停留在她十幾歲的時候,身體瘦弱,骨節纖長,因為疏於打理,紮著馬尾的頭發有些毛躁的支楞著。
而現在,秦尚塵看看餐桌對麵的若梨,亞麻色的卷發,襯得臉龐越發的白&皙,眉毛整齊有致,形狀漂亮,不再像小時候那樣長得連成一片差點把眉心都堵死,說話的時候露出潔白細碎的牙齒,舉止自然不做作。
怎麼都無法跟以前那個背著畫板慢慢晃蕩的臟小孩聯係到一起。
擺出若有所思的神情:“我說,你——”指指對麵的女人,“什麼時候長這麼高的?”
錢若梨笑,不客氣地指回去:“呐呐呐,表哥你這身高有185公分吧。”
“錯,186。”
“嗯,186公分,那稱呼你為表哥的我,總還是跟你有血緣關係的吧。”
秦尚塵嘴角翹&起,靜候下文。
——“跟你有血緣關係的我,錢若梨,身高175公分,算是很奇怪的事嗎?”
“嗬”,秦尚塵笑,“我還以為你在國外呆那麼多年會把母語忘乾淨,沒想到啊,口齒倒是比小時候伶俐了不少。”
“多謝誇獎。”錢若梨嘴裡含&著食物,嘟嘟囔囔。
兩人有一搭沒一搭的聊著,男人一直超出自身年齡的沉靜穩重的臉變得柔和了許多,麵對自己青梅竹馬的妹妹,眼睛裡也慢慢地溢出笑意。
而如同所有三流電視劇裡的俗氣橋段,窗外的毛封,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幅,秦尚塵微笑著,向對麵的女孩夾菜的畫麵。
雖然提前接到了秦尚塵不回家的電話,但是為了不使已經放到冷藏解凍的的魚變質,毛封還是在臨近中午的時候麻利地將魚洗淨,剁魚鰭切魚頭,待到醃製的時候,才發現去除腥味的料酒沒有了。
於是匆匆擦完手,看看家裡還缺什麼材料和生活用品,趕到附近的超市采補。
很不巧地,或者說很巧的,出來時就這麼看到秦尚塵在這超市旁邊的泰國餐廳裡。
私事啊,嗬。毛封納悶自己居然還能夠笑得出來。
移不開眼睛。
注視室內的二人的時候,亦看到玻璃上映出的自己的影子,麵目模糊,卻很清楚地能辨彆到頭頂上那塊可怕的傷口。身後,是更加模糊的車輛和人群,來來去去,川流不息。
總是感覺跟他是兩個世界的人呢。毛封一陣暈眩。
“你看了他們好久了。”身旁有人說話。
毛封一驚,下意識的轉頭,對麵浮現一張溫和而略帶囂張的笑顏。
雖然記得不是很清楚,卻是讓毛封不難分辨的一張臉,昨天是他跟自己在床上……
毛封臉一熱,驚慌之下就要往前跑。
“喂,你跑什麼啊!”
男人好像追了上來,毛封無暇顧及,碰上不該碰到的人,本不至於如此驚慌,可是,他本來就怕一窗之隔的秦尚塵看到他,正入神時又被這個男人突然一嚇,本能地就像受驚的兔子似的逃走。
跑出一段後,嫌這個場麵不夠混亂似的,手裡裝水果的購物袋突然又斷了,袋子裡的蘋果掉出來骨碌碌地向四麵滾去。
毛封隻好蹲下&身子去撿,身後的男人追上來,看看毛封,也蹲下幫忙。
一番手忙腳亂之後,毛封才敢看對麵的男人一眼,然後又低下頭,說:“謝謝”。
男人突然笑出聲來:“啊,哈,我說,你到底在跑什麼啊,搞得我跟殺人犯似的。你昨天……你昨天可不是這麼膽小矜持,你……”
“夠了!”毛封打斷他,“彆說了!!”
男人有些詫異地住了嘴。
“總之,謝謝你了。”毛封說完後離開。
“等一下!”毛封走出一段後,身後的男人又開口吼道:“我叫安子利,能留下你的電話嗎?”
毛封身子頓了一下,然後緩緩轉過身走回來。安子利臉上浮出一絲喜悅的笑容。
毛封走近看著男人的臉:“安子利是吧?”
“嗯。”
“我想告訴你,我有朋友的。昨天的事情你知道的,一&夜&情,不算什麼的,對不起。”
安子利看到毛封的眼睛直視著自己,上了釉般的漆黑的眼睛,帶著些微的水光,卻是眼神堅定地看著自己。
心裡猛地跳動了一下。
“嗬,嗬嗬。”安子利小聲嘟囔:“我當然知道你有朋友。”
“而且,我還知道,”安子利亦直視毛封,“我還知道,他現在正和女人一起吃飯,還有,你頭上的傷……”
還沒說完,毛封已經回頭倉皇地離開。
秦尚塵依然坐在桌邊與錢若梨邊吃邊聊,對窗外的事一無所知。
深秋正午的陽光透過街邊的落地窗斜斜地落在餐桌上,如同這些年在自己身上緩緩傾瀉的時光,明明是發生過很多的事情的過往,激烈的爭吵,甜蜜的心酸,偶爾的激動,現在想起來內心卻是十分的平靜的幸福,心裡似乎不再那麼煩躁了。
仿佛這些年都什麼也沒有經曆過一般,自己還是個高中的單純少年,毛封亦還是那個寡言少語,動不動就沉默的男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