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瑋芳皺了皺眉,合著這記者重感冒還過來采訪?是想傳染給小顧總嗎?
原本她對於這種仗著美貌在男人麵前通行無阻的女人就有成見,此刻更加反感。
小姐啊,你是很漂亮,可病毒不長眼啊。
她輕咳一聲:“周小姐——”
顧揚舟揮手打斷:“我還有二十分鐘時間,你可以慢慢問。”
周涼拿出筆記本:“我想了解一下您接手後,顧氏酒店新開發計劃的側重點。”
顧揚舟十指交疊,標準精英姿態,語氣溫和:“根據最新數據,29歲以下的年輕人消費的比重越來越高……顧氏成立了“新文旅實驗室”,將向各地原創自主品牌投資……不隻關注高增長量,更重視品質比拚。”
她飛快地寫上幾句,又問:“聽聞顧氏新近為見義勇為大學生專門設立了基金會,想請問這一基金會成立的理由是?”
“京城是華夏的心臟,不僅輝煌大氣,更是一座有溫度與大愛基因的城市,正是因為平凡人的挺身而出與無私奉獻。顧氏從南方來到京城,成為京城的一份子,願意守護這片安寧。”
她又問了幾個問題,他回答得非常官方,沒什麼毛病,也顯示不出對她有什麼特彆關注。
“最後一個問題。”周涼聽見自己的心跳劇烈跳動,“我想請問一下顧氏在京城西南三環處‘梅香山莊’的選址,可否有什麼特彆的原因?”
顧揚舟答:“那邊在我小時候,種植著一片臘梅樹,父親常常帶我去玩。後來城市改建,臘梅樹被砍掉了,變成了一大片工廠。我卻始終不能忘記那片臘梅樹。因此選了這地塊建設‘梅香山莊’,也算是圓了我童年時代的一個夢吧。”
突然,顧揚舟的電話響了。
他垂下眼簾,看了片刻,接起:
“婷瑩,我現在要登機了。”
徐婷瑩尖細的嗓音響起:
“還沒到時間嘛,揚舟,你不是晚上九點多的飛機嗎?我正好這個周末沒有事,要不然我馬上坐下一班飛機來陪你,後天我們一起去倫敦集市逛逛?”
即使隔了兩米的距離,周涼還是能聽個大概。
也許這就是徐大小姐要達到的效果,宣示主權。
她有點想笑。
“我是去出差。”
“沒關係,我可以陪著你啊!順便可以拍這一期的聖誕特輯視頻,揚舟,你也可以一起出鏡,好不好?”
平時驕橫的徐婷瑩此時柔媚得就像一汪春水。
顧揚舟突然不耐地蹙起眉毛。
“徐小姐,我再跟你說最後一次,我們兩家確實有一些交情,我也曾經在母親建議下跟你互相了解過一段時間,但我們不合適,也從來沒有說過你是我的女朋友。希望你擺正自己,不要把自己定位在可以操縱我的位置上。”
對麵一片寂靜。
似乎過了很久,徐婷瑩的聲音尖利地好像在撕一塊布:
“你是不是跟哪個女人在一起?故意說給她聽的?你收回,我當你沒說過。”
顧揚舟麵色冰寒,修長手指扶著額頭,不耐道:
“我跟誰在一起,不需要跟你彙報,請自重。”
“你——好,你小心後悔。”
“再見。”顧揚舟掐斷了電話。
周涼麵色頗尷尬。
偷眼瞥了一下秘書小姐,對方眼觀鼻鼻觀心,依舊謙恭地站在一邊,仿佛一無所覺。她不禁暗自佩服,果然能乾上這個位置的職業女性就是不簡單!
自己采訪的時間貌似相當地不湊巧,而對方似乎也沒對她有多大興趣。
是她想太多了,以為憑一張臉就能引起顧二少的注意,人家什麼美人沒見過。
徐大小姐夠美吧,還不是被呼來喝去。
“周小姐。”
顧揚舟突然叫她。
“我在。”大概要送客了?
她站起來一半。
顧揚舟微微一笑,絲毫不殘存剛才的冷然撇清的決絕。
他笑起來眉間有一抹笑紋,讓這張英俊得過分標準的臉多了些韻味,很吸引人:
“不好意思,私人時間占用了你的采訪時間。”
“啊,沒沒沒,顧總您給我這個機會,已經很感謝了,那我——”
“周小姐,你可以再提一個問題。”顧揚舟笑容未改。
周涼猶豫了一下,又坐下。
此刻,她的目光正對著顧揚舟琥珀色的眸子。
她隱隱約約的,他的眸子深處有一個模糊的影子。
她咬了咬唇:“顧先生,你人生有什麼遺憾的事情嗎?”
他微微挑了挑眉。
“周小姐為什麼會問這個問題?”
“我隨便問的。”周涼說,“我想,像您這樣出身名門,一路學業優秀,頭腦聰明,家庭也和睦幸福,事業有成,異性也愛慕的人,人生是不是完全圓滿,沒有遺憾?”
顧揚舟饒有興味地打量著她,似乎第一次才發覺這個女孩有點兒意思:“周小姐這個問題,是要寫進采訪報告,還是私人想知道?”
周涼倒是大方:“我私人想知道。”
“是嗎。”他頷首,“我和所有人一樣,確實有此生都遺憾的事情。抱歉,如果有機緣,可能我會說得更多一點,周小姐,希望我們有機會再見麵。”
周涼一愣。
這句話……她還沒品出其中含義。
“對了,其實我們曾見過麵,你還記得嗎?”交疊十指的男子倏然開口,聲音很溫柔。
搜索記憶,她沒見過他。
如果她見過他,哪還需要這樣麻煩。
“你不記得我也是正常。”他眼內一點動容,“但我記得你。兩個月前,顧氏大廈的門口,有個婦人帶著個小男孩匆匆而過,險些被車撞,對不對?”
“好像是有。”
她其實記得很清楚。
她一到京城來,就總往長安區的顧氏大廈跑,希望能求得一個兼職的機會。
但門口守衛森嚴,所有人都得刷卡進入,每一層有各自的卡。
辦事的全都需要眼神銳利的兩位前台小姐打電話上去,核對身份證號加上刷臉雙保險。
她想直接闖入毛遂自薦,又一次無功而返。
在陽光下呆呆地站了一會兒,覺得自己失敗極了。
視線裡,一輛SUV急轉彎,飛快朝斑馬線疾馳而去。
而一名婦人牽著個四歲上下的男娃兒,正從另一頭穿過斑馬線。
婦人農村樸實打扮,帶著一方頭巾,佝僂著腰,仔細湊近看手機,一隻手在打字。
小男孩好像在跟媽媽賭氣,腳步晃晃悠悠,被母親拽著,一步一挪。
此時綠燈剛好變為紅燈,兩人並未察覺那輛高頭大馬的SUV,眼看愈來愈近。
那婦人還好,慢騰騰應當能避過,但小男孩驟然放開母親的手,急急穿過斑馬線。
周涼當機立斷喊:“停車!”
SUV很高,男孩兒個子矮小,開車男子正在眉飛色舞地接電話,沒注意視野盲區。
驟然聽見一聲尖叫,男子脊背爬過一身冷汗,想踩刹車,誰知越急越出錯,竟然踩上了油門。
周涼一咬牙,也不知哪裡來的勇氣衝進斑馬線,硬生生把小男孩拽了回來。
還好她體育一向不錯,身姿敏捷。
婦人也一屁股摔倒在地,三人一起跌坐在馬路邊,狼狽極了。
SUV自剛才周涼拉住小男娃的地方猛地飛過去,終於在路儘頭刹住了車。
周涼心跳得厲害,一脊背的冷汗。
隻差一點……
隻差一點,她辛辛苦苦奮鬥的一切,都將化為烏有。
她那麼努力,為自己打拚出的前途,將斷送在此刻。
她一向覺得自己是極自私自利的人,因為她的生命裡擁有的太少,她隻能緊緊地,拚了命地抓住自己,她自己就是她的全世界。
可是在這一刻,她竟願意為了素不相識的人,甘冒舍棄生命的風險。
她被自己嚇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