捕捉到她眼中那抹驟然出現的警戒,他輕微歎息一聲:“我不會對你怎麼樣的,事實上我恨不得你現在就走,再也彆……”
“再也彆什麼?”周涼皺起眉毛,雙眼皮折痕更深,“顧先生,你好像跟我很熟的樣子,你認識我很久了嗎?”
顧重舟倒是愣了一會兒,接著說:“我不是這個意思,進去聊吧。”
房門一開,周涼心一跳,這房間裡的裝潢,雖然跟桑珊眼裡的那個畫麵不完全一樣,但卻是類似的風格。
暗金色歐式家具,地麵鋪設猩紅色地毯,讓人心跳加速,血液滾燙,喉嚨乾渴。
她的方向是對的,越來越接近真相了。
——就是這裡。
那個“主人”,折磨桑珊,就是在這個位置。
而他,現在是否也在這裡?
在這裡,喝著紅酒,穿著那雙高檔黑色皮鞋,也許,又在玩弄著另一個“玩具”?
這樣一想,她的臉色頓時蒼白。
就好像冰冷的爬行動物在脊背爬行,連手背都起了雞皮疙瘩。
腦海中,那幾乎已經被歲月砂礫所覆蓋的可怖記憶再次浮現。
如果十二年前,她落入那隻怪物的手裡,也會變成一隻破碎的,被折斷的,最後埋藏在泥土裡的玩具。
如果運氣不好,二十年都不會有人發現。
血液逆流,她察覺自己在顫抖。
“你怎麼了?怕成這樣?”
她的一舉一動倒映在他眼裡。
那抹藍紫色潺潺流動。
“沒,沒什麼。”她強行壓抑下了那抹恐懼,用一隻手覆蓋著另一隻手的手背,試圖給自己一些微弱的溫暖。
“冷嗎?”他的目光拂過她的手背,聲音低沉。
她敏感地發覺了他的目光,搖了搖頭,放下雙手:“不冷,這裡麵有暖氣。”
“那就好。”
“顧重……顧三先生,你知道這裡麵有多少房間嗎?”
恐懼微微消散,不知道是不是因為他在這裡的緣故。
“你在找什麼?”他坐在一張織錦單人沙發上,交疊雙腿,居高臨下地打量著她。
“我……”她飛快地在心中組織詞句,“我有個朋友,她之前好像就是在這裡工作過的,她跟我說起過這個地方。”
“然後呢。”他眸子中的灰藍色更加沉鬱。
這一刻,他與傳說中那個輕浮浪子,混世魔王——人人都說他白生了一張好容顏,人人都說若是他老爺子有天不在了,沒人蔭庇,不過三年,準會落到不堪下場,不是被人尋仇,就是債台高築。
可是她不這樣覺得。
他是個內心縝密的人,很多他表現出的,隻是給彆人看的,雖然她不曉得他為什麼要這樣做。
“然後……她死了,從十九層樓上摔下來。”她飛快地大概把整件事描述了一遍,當然沒有提起她的異能。
顧重舟濃密睫毛遮住瞳孔,似乎沒什麼觸動,隻是淡淡笑道:“看不出,原來你是個勇敢的偵探小姐,想學愛麗絲闖進兔子洞。”
“不不不,我沒有那麼厲害,我隻是好奇。”
“好奇害死貓。”他的目光停留在她身上的白羽絨服良久,聲音透露出一絲不易察覺的溫和,“白波斯貓也一樣。”
“顧先生,我請求你,如果你知道一點什麼的話,可不可以告訴我?”她不想再跟他兜圈子,正正經經地起身,立正,祈求地瞧著他,“你有沒有見到這裡的一位客人,應該是很高級彆的那種,他可能姓張,也可能姓章,類似的發音,他可能不會露出真容,慣常使用口罩或者麵具,他帶白手套,穿一雙黑色高檔皮——”
“我沒見過這樣的人,就算有,我也沒有義務告訴你。”他打斷了她的話,“周涼,我是幫助過你幾次,但我不是萬能的,如果你把所有希望都寄托在彆人身上,那遲早是會失望的。”
她呆呆看著他。
突然,她伸出手,牢牢地攥緊了他的衣襟。
指節用力,她的力氣比一般女孩大,有種叫人動容的力量。
“顧重舟。”
她叫他的名字。
那聲音令他眉頭緊蹙。
“我見過你喂貓,你既然都關心貓的死活,一個活生生的人,她還很年輕,她在這裡工作,被人——虐待……然後……”
“她跟你關係很好嗎?”顧重舟突然問。
她說實話:“並不是很好。”
“那你瞎管閒事做什麼,這裡的水很深,有好幾個不同的勢力,很多場麵上的事情都是在這裡談成的,所以要絕對保密。”他走到窗邊,指著樓下的燈火道,“這一整棟樓,其實都沒有人住,隻是為了掩人耳目罷了。所以你一出現在電梯裡,就立刻有人發現不對。”
“那你呢?你喜歡在這裡玩?”她問。
他嘴角流瀉豔麗之色:“怎麼,你不喜歡?”
“不不不,不關我的事。”她感到自己的耳根子紅了,幸好這裡光線很昏暗。
她似乎看到他笑了一下。
接著表情恢複正常:
“總之,這裡雖然可能會有一些遊走在法律邊緣的事情,但都是自願,絕對沒有拐賣婦女之類的違法手段。因為給的價格很高,有很多想要賺快錢的女孩子選擇來這裡上班,成年人要為自己的選擇付出代價。”
他說得很平淡。
周涼走向他,微微傾身看他:“什麼是自願?站在金字塔頂端的人用金錢和權力來誘惑平凡人,任意玩弄她們,踐踏她們的尊嚴,像狗一樣對待她們,甚至精神控製她們,教唆她們去死,這個能叫自願嗎?”
“小姐,據我所知,所謂精神控製隻是一個學術名詞,至今刑法裡沒有相關概念。”顧重舟眯起眼,“你說的那位在這裡從事服務工作的小姐,是不是已經年滿十八歲?”
她無奈點頭:“是。”
“精神正常?”
“應該正常。”
“既然已經年滿十八歲,又沒有精神疾病,那就具有完全的行為能力,她所有的選擇,隻要沒有牽扯到威脅,強迫,在法律上就是自願的,你怎麼證明那是精神控製?沒準她就是心情不好,覺得前途渺茫,就決定結束自己的生命,其他人難道不應該尊重她的選擇?”
周涼直直地看著他。
眸子黑白分明:
“你怎麼能這樣輕易地說這種話,那可是一條人命!”
顧重舟的瞳孔片刻收縮。
但片刻,他又恢複了正常,撇唇冷笑:“那關我什麼事?好吧,偵探小姐,我們孤男寡女共處一室,還是這樣香豔的一間密室,竟然在討論凶殺案,真是大煞風景,你回家吧,好學生不要在外麵待得太晚,不然男朋友會生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