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我記得好像她提過。”
張明超神采飛揚地坐在座椅上用耳朵跟肩膀夾住手機,另一隻手拿著黑色墨水筆在牛皮封麵本子上鬼畫桃符的寫著,字跡淩亂,也隻有他自己能看懂。
終於有了點兒突破,就說高興不高興吧!
那天他回局裡便向領導請求,能不能將全市的娛樂場所徹查一遍。
王局正在辦公室裡看其他卷宗,聽到他這建議,淡淡抬眉看了一眼:“明超啊,你知道這需要多少人?”
“隻是看一下,不需要很久的。”
“那你想看到什麼?”
張明超自己也有些猶疑:“查查是否有人認識死者,或者看見過她在裡麵從事陪侍工作。”
王局歎了口氣,往後一靠,顯出幾分疲憊:“就是有人看到,那又怎樣呢?”
“也許可以證明她是否因為從事灰色產業而被害。”
王局拍了拍桌上厚厚的卷宗,和藹地開口:“你思慮謹慎,為死者著想的心情,我很理解。但是首先我們得有證據,證明這是一起謀殺案。否則,全市每天這麼多自殺者,山上的,河裡的,一個一個地去查,我們就是再多五倍十倍的人,也忙不過來啊。”
“如果證明她從事灰色產業,被殺的可能性就會提高,根據以往的經驗,無論是不特定目標的連環殺人犯,還是仇殺,從事性服務的女性都具有相當高的比例。”張明超依舊堅持。
雖然毫無證據,他相信自己的直覺。
當他看到那女孩活著的照片時,他的直覺是:這個女孩,不太可能選擇自殺。
直覺是一種很玄妙的東西,張明超沒有專業地學習過心理學,但他接觸過太多各種三教九流的人,大部分還是犯罪者,他腦海裡自然而然積累了一座專屬於他的數據庫。
那女孩的眼神,很偏執。
這樣的人,往往不會主動傷害自己。
曾經,師傅跟他說過,比起犯罪手法,更重要的是人性。
“你說的也有道理,但是這隻是一種猜想,我們需要直接的證據。”王局揮了揮手,“我指派兩個人給你,你去查吧,但記住,不能浪費太多時間。”
他應下來:“多謝王局!”
他首先再度請了桑珊父親,桑東來。
第一次見麵之時,張明超對桑東來心存懷疑。
女兒發生如此悲慘的意外,他卻好像並不太難過,父女感情差到這種程度,還是另有隱情?
雖然常理不至於,但張明超不會放過一絲可能性。
他詳細了解過,桑東來確實是桑珊的親生父親,即使不看醫學證明,隻看桑東來的臉,和活著時候桑珊的容顏,就有四五分相似。
桑珊出事前一天中午,桑東來去了臨近的Y縣進貨,翌日早上九點多才坐著高鐵回到京城,高鐵站有他的出入記錄,車票也是他本人買的,中午十二點多和客戶在五金店附近的一家廉價茶樓談事情,大概三點左右,正談得深入之時,接到了張明超的電話,告知桑珊的死訊。
那家茶樓離桑珊的出事地點車程都有40分鐘,桑東來的全部不在場證明都十分完善。
桑東來在西華區胡同裡開著一家小五金店,生意一般,勉強養活一家三口,夫妻倆和桑珊弟弟桑小鵬。
但在十幾年前卻並不是這境況。那時候,桑東來是個小老板,在離京城300公裡的Y縣從事工程供應水泥生意,頗賺了一些錢,家裡住著小彆墅洋房,還有好幾台車。
桑東來說起過去,渾濁的眼裡露出一絲懷念:“那時候珊珊用的什麼都是最好的,就像小公主,我帶她去港城迪士尼和海洋公園,把其他小朋友都給羨慕得不行!”
也就在那時候,桑珊在一次京城夏令營裡認識了比她大兩歲的徐婷瑩,成了朋友。
桑珊6歲時,桑東來的資金鏈遇到了危機,他將最後一線希望壓在一個大客戶身上,但對方一夜跑路,血本無歸,全家從此陷入困境,一蹶不振,變賣了小彆墅和車,但依舊不夠。
為了躲避債主無孔不入的追蹤,連年三十都不放過在家門口潑油漆,桑東來帶著一家人跑到了京城,開了家小五金店避風頭,一開就是十幾年。
雖然日子儉省著也能過下去,但桑珊一直念念不忘童年時候的優越生活。
她對外展示的白富美形象,說父親是做工程的,很有錢,倒也沒錯,那就是她童年的真實生活。
如果一直是平民女孩,那早已習慣,可是這種巨大的落差,令她始終不能接受。
桑東來懊喪地攥緊拳頭:“珊珊一直打心裡覺得自己還應該過著小公主一樣的生活,每年暑假她都會求著我帶她出去旅遊,可是我早就負擔不起那麼高的支出了,又不忍心罵她,隻能帶她去近一點的地方走走,坐火車,住便宜的旅社,她就不高興,大哭大鬨,說我不疼她了……哎,真是拿她沒辦法,張隊,你也有孩子吧?你能理解我的感受嗎?”
張明超不置可否,桑東來又抹了把臉:“後來珊珊長大了,她很早熟,長得亭亭玉立,她開始交男朋友,選的都是家裡條件好的男孩子,每次都收下昂貴的禮物。,我也批評過她,但她一點都不聽我的。高中時珊珊又碰見了許久不見的徐小姐——徐婷瑩,那之後幾年,徐小姐幾乎是她唯一的朋友。”
這倒是和周涼告訴自己的信息一致,張明超問:“她沒有彆的朋友?”
桑東來搖頭:“沒有,本來珊珊就不太喜歡跟女生一起玩,她的朋友主要都是男生,而且徐小姐那時候家裡的公司已經開得很大了,她經常帶著珊珊出去玩,飛去各地消費,隻要珊珊陪著她就行,不需要珊珊出錢。珊珊本來就喜歡那種生活,當然就一直跟著她……”
張明超問:“那你們就沒表示什麼意見嗎?”
“嗨,我們能說什麼呢?又不是男人,是一個大小姐願意帶著她出去玩,我們又沒錢給她這樣的生活,最多也隻能提醒她不要花彆人太多錢!”
張明超皺起眉頭,心想這家人的家教實在不怎麼樣:“那後來呢?”
“後來……”桑東來沉吟了一下,歎了口氣,“後來也不知道怎麼回事,珊珊跟徐小姐好像鬨了彆扭。”
張明超敏銳地問:“什麼時候的事兒?”
“也沒多久,大概就兩個月吧。”桑東來說,“珊珊也沒告訴我們,是我們有一次聽見她打電話說的,她們好像在激烈地爭吵,珊珊還……”
“還什麼?”
“哦,她還罵了臟話……”桑東來磕磕絆絆地說。
“知道什麼原因嗎?”
桑東來搖頭:“女孩兒家家的事,我們怎麼能弄清楚,而且我們私底下覺得這樣也好,讓她腳踏實地,不要幻想自己是公主。不過徐大小姐不再帶珊珊出去高級地方消費之後,珊珊心情就很不好,幾乎天天不著家,還搬出去住了,說是要專心打工。”
當問到是否知道自家女兒在外麵打些什麼工,認識些什麼人?桑東來直搖頭,一問三不知,說來說去都是重複著不應該讓女兒過於虛榮,不應該讓她出去住,否則就不會釀成這樣的悲劇雲雲。
張明超再問了一遍:“桑先生,你現在覺得有人會殺死你女兒嗎?”
桑東來麵色發白:“警察同誌,我都說了,我女兒沒得罪什麼人,她又沒有錢,為什麼要下這種毒手呢?”
“她有沒有哪個男朋友糾纏她之類?”
“沒聽說過。”
“你覺得徐小姐呢?”
“警察同誌,您彆開玩笑了,徐小姐是有錢有地位的人,她日子過得好好地,有什麼理由要乾這種事啊?”
“好,我知道了。”
張明超又請了徐婷瑩和另外幾個當天作證的女孩兒過來談話,主要目的是衝著徐婷瑩去的。
他對這位姓徐的大小姐第一印象很不好,雖然和死者已經鬨掰了,可是那種冷漠也實在令人不舒服。
很明顯,在那群女孩的訓練隊裡,她是控製欲和表現欲極強的。
但她畢竟要維護自己的形象,所以有什麼事情,隻能假手於人。
而這個人,應該就是她的“閨蜜”。
“徐同學,我叫你過來是想了解一些問題。”
徐婷瑩直視張明超,她打扮得一絲不苟,既不會過分亮麗,又顯示出富家女的氣質,眼神並不閃躲。
這是個不好對付的角色。
“請說。”她落落大方。
“聽說以前你和死者是好朋友對嗎?”
“應該說關係還不錯。很小的時候我見過她,多年後又重逢,得知她家破產,我顧念以前的交情,就經常帶她一起玩,喝喝下午茶,逛逛街,一起旅遊,一起見我的朋友。”
“一起玩的意思是,費用都由你來出?”
“她都那麼窮了,難道還能出錢嗎?”徐婷瑩笑笑,“我不差這一點,她想維持著大小姐的形象嘛,不過她有時候也出一點,都是打工掙來的錢。”
“那你們為什麼又發生了矛盾?”
“她爸跟你說了,是吧。 ”徐婷瑩氣定神閒地喝了一口茶,“對,我發現她不但偷我東西,還好幾次在背後挑撥我和圈子裡其他男性的關係,所以決定不再和她來往了。”
“那是什麼時候的事?”
“大概兩個月前。”
“她有罵你嗎?”
“我不太記得了。”徐婷瑩冷冷勾唇,“她說話本來就不怎麼乾淨,有點像太妹。”
“那你知道她在什麼地方打工嗎?”
“我不清楚。”
“徐小姐,依你對桑珊同學的了解,她是會自己尋死的人嗎?”
“我不知道。”
“另外,你感覺,桑同學跟你們的指導老師,鄭華容鄭院長關係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