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利也在我們一行人之中,這夜我們風塵仆仆地到達德川家在京都的行轅二條城,這地方堪比皇帝的行宮,到處可見爛漫的櫻花、富麗堂皇的建築,還有諸多奢華的日式房間,裡麵掛滿了金光熠熠的不知名的畫作,聽說都是價值連城。
趕著天氣清涼舒爽,國鬆突發興致要喝幾杯,想來不過是淡淡的清酒不會影響他幾日後的朝拜我便答應了。沒想到,那天夜裡,滴酒不沾的正利也喝上了幾杯。我有點納悶,不過也許是他怕乾坐著有些彆扭,喝幾杯也無妨。
正利走後,我索性將移門推開,隔著回廊和國鬆肩並肩看著門外的月亮,倒是有那麼幾分浪漫櫻花的意境。
我用手輕輕戳了戳他,好奇地問,“你說,你哥哥已經權傾天下了,為什麼還要來拜見天皇呢?”
言下之意就是他根本就不把天皇放在眼裡,何必還要大費周章,從這麼遠的江戶城趕到京都。
國鬆瞥了我一眼,輕嗤一聲,道,“原來是打算讓天皇來江戶的,你看看,我哥真是眼睛都長頭頂上了。”
“讓天皇來江戶?!”我不可思議地看著他,這不就好比讓皇帝去將軍府拜見將軍嘛?
他冷哼一聲,“不過後來改了主意,讓天皇來二條城。估計也是父親的意思。”
我了悟地點了點頭,想著德川家光原來是這樣狂妄的人啊,見他第一麵的時候倒還真沒有發現,原來還以為他是一個及其嚴謹的人呢。
不過,借著拜見天皇的名義讓天皇屈尊降貴來到二條城也夠嗆的,足夠證明他們德川家的權威無敵天下了。
“來京都不過就是要炫耀一下他的能耐然後謀個品級。”國鬆滿臉的不屑。
我皺了皺眉,作為國鬆的家臣在他的身邊做事,整天耳旁就是一片反對德川家光的呼聲,真是頭也大了,我抱怨道,“你那哥哥怎麼就這麼不順你的眼?”
“你以為他看我會有多順眼?”他冷笑一聲,放眼望向遠處。
我轉過頭去看他微微泛著紅暈的側臉,怕是這清酒雖淡卻後勁十足,多喝了幾杯的國鬆也有些醉了。
我撇撇嘴,趁他微醺,自己借著點酒意道,“是了是了,你什麼都比他優秀,長得比他好,性格比他好,更沒有怪癖,當然你明白我說的是什麼,甚至你還差點搶了他的將軍寶座,他會看你順眼才怪呢。所以說,為人一定要低調,古往今來這都是做人的準則。”
他看著我一愣一愣地,半晌,才從嘴巴裡擠出那麼幾個字,“你連這個都知道,是母親大人告訴你的?”
我頓了頓,方知自己說過了頭,不由得點了點頭。
怎麼說,這也算是曆史上的一個大事件。他哥哥的乳母阿福夫人可不是一個簡單的角色,二代將軍和阿江與夫人都非常寵愛國鬆,甚至有意要將將軍之位傳於國鬆。阿福夫人見形勢危急,便以禮佛為名冒著生命危險前去向德川家康求助,之後才保住了德川家光的將軍地位,可謂是一波三折。現在想來阿江與夫人比起阿福夫人還是缺了心計那。
“好了好了。”我朝他揮揮手,起身一邊朝著門外走去一邊說,“時間也不早了,我先回去了。”
見他沒有出聲留我,我便快步朝著自己的房間去了,有時候知道得太多也不是什麼好事,多說多錯,況且今天我喝得也有點多,還是回避一下比較好。
回到自己的房間,剛熄了燈,準備要在這豪華日式套間裡美美地睡上一覺的時候,卻意外發現門外有一個黑色的人影。
突然感到有些毛骨悚然,我徒手擦擦額頭的冷汗,揉了揉眼睛,月光從門縫射進來照得人影越加地清晰,冷靜、冷靜!我在心裡對自己喊著,誰會有那麼大的膽子三更半夜擅闖將軍在京都的行轅呢?
‘篤篤篤’
那人影索性敲起了門來,我心裡有些發怵,不過還是壯著膽子走到門邊,單手摸索著衣襟裡的手槍,單手扭開門用勁一拉。
一張蒼白卻熟悉的臉龐映入我的眼簾。
“正利?!”我不由得驚叫,他單手緊握著左肩,一臉痛苦的樣子,整個人呈虛脫狀。我下意識地感到一陣不安,一把將他拉進房間,然後關上門鎖了起來。
“怎麼回事,正利,你不是回房間睡了嗎?”我並沒有點燈,隱隱約約地可以看見他緊握左肩的手指縫裡流出紮眼的濃稠液體,我下意識地感到那是血液,一股不祥的預感占據我的心頭。
他閉了閉眼,有些難以啟齒,但半晌,還是開了口,
“他今天隻帶了我哥一個人去逛燈會,這是千載難逢的機會。”
“他是誰?!”我脫口便問,突然覺得自己問得多餘,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議地看向他,“是將軍?!你去刺殺將軍?!你難道不知道這樣很危險嗎,為什麼?”
他點點頭,咬了咬牙憤恨地道,“都說了,這是千載難逢的機會,平日他身邊的人太多,根本沒有時機下手。”
如此堅決而不容置疑的目光來自正利,這樣的他是我前所未見的,隻是無論他再怎麼變都瞞不過我的眼睛,瞧他一臉怨恨的樣子就知道行刺沒有成功。再者,曆史上的德川家光活到四十多歲,怎麼會在年輕力勝的時候英年早逝呢。
隻是,我不得不提醒自己,終究是一場充滿血腥的明爭暗鬥,這些日子以來的平靜與安寧不過是表象而已。
“可你不是還是失敗了嗎?這樣單槍匹馬地去會有勝算嗎?”我質問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