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很佩服國鬆的勇氣和決心，同時也為他能夠體諒民情而感到欣慰。雖然他是一個傲慢自大的家夥，卻擁有一顆真摯而充滿正義感的俠義之心。

可是，我依然隱隱地替他擔心，那天在眾目睽睽之下殺了猿猴，很多人都對他指指點點，他為了保護老百姓而毅然殺死猿猴卻沒有得到老百姓的理解，這是一種怎樣的悲哀，連我自己都說不清楚。何況這裡到處都是江戶城派來的眼線，要是傳到了德川家光的耳裡，豈不是更要抹黑了他？後果如何，已經不堪想象。

這些日子以來，國鬆身邊又新來了一個武士家臣來代替正利的位置，他的年紀要比正利大上許多，看上去也古裡古怪的，眼神中透著一股精明，讓人不可小覷。我總覺得有些奇怪，這樣一個聰明人選擇跟在已經失勢的國鬆身邊實在讓人匪夷所思。

左思右想，我還是有些放心不下，索性直接去找國鬆問個明白。剛走到國鬆那裡的時候，我不由得嚇了一大跳。沒想到，那讓我心存疑慮的人已經躺在了血泊之中。國鬆安靜地坐在一邊，目光中竟透著我看不懂的東西，像是憂鬱、像是失望。

我小心翼翼地繞過那人來到國鬆的身邊，突然發現他的手上沾著血，不由得問，

“他……”

國鬆抬起頭看了看我，並沒有隱瞞，直截了當地說，“我殺了他。”

“為什麼？！”我不可思議地問，就算覺得他可疑，也不能隨意下殺手啊，否則的話和暴君有什麼區彆？

他沒有回答，隻是從矮桌上拿起一封信遞給我，道，“你看看。”

我喏了一聲，打開來一看，不禁怔了怔，“這……這簡直是胡言亂語、肆意誣陷！”

我憤恨地將信捏爛了扔在一旁，國鬆見狀也沒有阻止，臉上沒有任何的表情，語氣平淡地道，

“他是竹千代的眼線。”

我怔怔地望向那個躺在血泊之中的男子，他的雙目圓睜，死相猙獰，似乎沒有料到自己的下場，一副死不瞑目的樣子。可如此挑撥誣陷實在太過惡劣，殺了幾隻猿猴而已，他卻可以將之誇大其詞，說他褻瀆神靈，因阿江與夫人之死而亂性，從而大開殺戒，這簡直就是人身攻擊！

我有些擔心地望向國鬆，想了想，道，“可你這樣做真的好嗎？”

他抬頭看了我一眼，眼中有難以言喻的抑鬱和憤恨，“連你都要說我的不是了？”

我連連搖頭，心有不忍，道，“不，我不是這個意思，隻是你殺了將軍的人，恐怕他會對你不利。”

我還想再勸幾句，卻見他閉上眼一直保持緘默也就作罷了，隨後差了幾個侍衛把屍體給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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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不其然，消息還是很快被傳到了江戶城，而且越加地變本加厲。不僅添油加醋地說國鬆濫用職權下令誅殺神猴，褻瀆神靈，更汙蔑他因亡母而泯滅良心，狠心殺害忠心的家臣。

如此捏造事實似乎還不夠讓他們解恨，更讓人匪夷所思的是，他們還編造了諸多天理難容的惡行，莫須有般地加諸在國鬆的身上。聽府上的幾個小廝說，市井裡有傳言說國鬆還曾經抓來待產的孕婦，命令屬下切開其腹，辨彆是男是女從而來滿足自己的好奇之心。

這些話彆說是要傳進國鬆的耳裡，就算是我聽了也幾乎要噴出一口鮮血來。欲加之罪何患無辭，這個德川家光，對付自己親兄弟的手段未免太毒辣了些。國鬆固然從小同他不合，但畢竟阿江與夫人在世的時候也沒見國鬆如此為難過他，這樣的做法實在讓人心寒。

眼下，國鬆在老百姓的眼裡儼然成了一個十惡不赦的大罪人。如果事實的確如此，那他也不必在乎彆人是怎麼看的，可是最讓人氣不打一處的是，國鬆分明不是這樣的惡人，甚至還處處為老百姓著想，卻沒人能夠理解和體諒，更沒有人能夠站起來替他說一句公道話。如此窩火的感覺，任誰都會受不了，更何況是國鬆？

晚上，我同國鬆坐在一起共用晚膳，順便想想應對的計策。雖然還他清白實在是困難，但總比坐以待斃要來得好些。

剛用了一半，傳信的小廝遞來的一封急報將國鬆徹底地打垮。這是從江戶城傳來的消息，說是德川秀忠過世了。我的手一鬆，筷子不聽話地從指間滑落，發出叮當的脆響，如今聽來怎麼都像是哀樂。好不容易來到了駿河國，原以為可以過一段平靜的日子，可是噩耗還是接踵而來，看來，無論我做再多，還是躲不過命運的安排。

我轉過頭去看國鬆，他的臉色極差，原本就白皙的麵龐毫無血色，看上去有些病態。我試著安慰他道，

“彆難過，人終將會死的，秀忠大人年紀到了去陪阿江與夫人，也不是一件壞事。”

他頓了頓，微點了點頭，而後低聲道，“我想去江戶見他最後一麵。”

我應聲一笑，他能想開便是最好，於是，我提議道，

“我陪你一起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