獅子身中蟲 還吃獅子肉(1 / 2)

“七絕丹毒發是死,殺了彭侯後,犬妖們絕放不過你,一樣是死,倒不如索性苟活七日……你莫不是,在打這樣的小算盤吧。”芙蕖夫人冷笑道。

“……”

樓小禾心下:明擺著的事,就不必說出來了吧。

樓小禾嘴上:“彭侯野犬罪大惡極,人人得而誅之,小的賤命一條,若能替天行道,也不枉來世間走一遭。”

像是聽到了什麼極可樂的笑話,芙蕖夫人笑得花枝亂顫:“你娘那個傻子,犯了一輩子的蠢,要說也算做了件明白事,便是偷摸著教你讀書識字。自家個讀書讀得一根筋,不知變通,誰承想,竟教出來這麼個伶俐活泛的好大兒。她若有知,也能含笑九泉了吧。”她忽然一揚眉毛,手掩著唇,動作浮誇,“呀,我竟忘了,但凡葬身弱水的野鬼,永世不得輪回……可惜了。”

樓小禾垂著手,一言也不發。

“你也是個可憐見的,早早就沒了娘。”芙蕖夫人說著,伸手牽起樓小禾的袖角。

犬奴的衣裳都是一個尺寸,樓小禾瘦小,衣服穿在身上空落落的,袖子也總是長出來一大截,她平日裡都一層卷一層,挽得結結實實,這會兒不知怎的,袖口散落下來,遮住了手。

“為人父母的,心腸都軟,見不得小輩受難,何況你還姓阮。”芙蕖夫人一點點地給她挽袖子,口吻造作:“七絕丹毒發必死無疑,但殺了那孽畜後,未必就沒有法子全身而退。生機可貴,隻不會白白地從天上掉下來,要靠你自己,一拳一腳地,去賺出來。”

“還求夫人發慈悲,給小的指條明路。”樓小禾作求知若渴狀。

“獅子身中蟲,還吃獅子肉。”芙蕖夫人意味深長道,“你是個聰明人,到了那一壺天,自然領悟。”

*

“獅子身中蟲,還吃獅子肉……”

芙蕖夫人此話,她乍一聽時,隻當是在故弄玄虛,眼下卻有了切膚的領悟:連一隻蟲都有獅子肉吃,而她樓小禾,到了嘴邊的熟肉,竟也能眼睜睜地飛了……

“這麼些年,蓄意接近天君的奸佞,本護法已見得慣了,哪一個不是花容月貌仙姿玉色,姿色平庸的,也不是沒有,可人家好歹揣著顆七竅玲瓏心,你這般貨色,倒是頭一個。”

說話此人,樓小禾方才聽見大家喚他“沈護法”。

護法神她是曉得的,大都長相猙獰,所謂“身現惡相,心作大悲”。

眼前這個沈護法,一張臉生得俊俏標致,做出來的事卻不當人子。

他找人將自己莫名其妙拖來,二話也不說,上來就是鞭子抽,烙鐵燙,輪番折騰。

樓小禾一向能吃痛,卻也扛不住,轉眼間皮開肉綻,眼淚鼻涕亂飆,嘴裡不住地求饒。

直到剛剛,她痛得極了,神誌不清,破口罵了一句“仙人板板”,還衝著他“嗬——吐”了一口,這位沈護法才終於慢條斯理地,開口嘲諷。

樓小禾滿頭的冷汗如雨下,眼睛在汗水和淚水的洗刷下幾乎睜不開,眼前人的臉模模糊糊,她強提起一口氣來,問道:“我這般貨色……是什麼貨色?”

她此刻被折磨得奄奄一息,神智早已不甚清明,這一問不過順著對麵人的話頭,無意識嘟囔出來的。

但聽在那沈護法耳朵裡,卻無異於挑釁。

他劈手搶過旁邊小弟手裡的鞭子,狠狠地朝地上一揮:“個死斷袖嘴還挺硬啊。”

樓小禾渾渾噩噩,又跟著嘟囔了一嘴:“是挺硬……”

沈護法眉眼如霜,手腕一翻,長鞭毒蛇般破風而來。

想象中的痛楚遲遲沒有落到身上,樓小禾朦朧睜開眼,看到一隻大掌擋在麵前,硬生生將那沾滿血跡的鞭子緊緊抄在了手裡。

“拜見天君!”

……唔,是彭侯。

“解開。”男人背對著她,輕輕吐出兩個字。

有人連忙小碎步上前,將她手腕和腳踝上的繩索通通解開了。

真就……隻是解開。

她原還被繩索固定在架子上,這會兒一鬆開,整個人脫力,直挺挺地栽下去,臉先著的地。

“……”

等了等,竟也沒個人上來扶一把。

“……”

鼻梁骨好像斷了,樓小禾登時淚如泉湧。

這時,她聽見那沈護法道:“天君,這小子是鳳麟洲派來的細作,心懷鬼胎要害——”

“啪”的一聲響,又脆又亮,不用看,定是挨耳刮子了,還是用鞭子抽的。

樓小禾半死不活趴在地上,聽到鞭響,內心一振,掙紮著動了動,將脖子以一個活人幾乎不可能完成的角度扭轉過來,用力睜開眼睛,好看清這廝是怎麼吃鞭子的。

“她要害我,我卻不知,你又知道了。”

彆說,這彭侯聲音真好聽,連這般陰陽怪氣也順耳,若服軟哄人,輕聲細語起來,便是石人也動容……

“……”

什麼亂七八糟的!

這紅鸞丹實在歹毒,能把人好好的腦子,活活吃壞了……樓小禾簡直氣不打一處來。

她就這麼扭著脖子瞪著眼,左瞟一眼彭侯手裡的鞭子,右瞟一眼沈護法,眼珠子來回骨碌,生怕錯過了什麼。

彭侯此刻一低頭,便看見地上人凹成一個極其扭曲的,走屍一般驚悚的姿勢,一雙眼睛死死瞪著,兩顆黑眼珠不停地打轉。

“……”

他將鞭子遞了出去,一旁的手下恭恭敬敬接過。

樓小禾眼神一暗:這就……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