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叫算了?”
關裕始終跪在地上,這一刻腰幾乎直不起來,佝僂著身子,側影竟顯出幾分蒼老。
“兩隻天狗煞,專吃小孩兒。”白無常伸手點了點柳含煙和順子,手指將將要挪往彭侯方向時,不著痕跡地收回來,語聲頗不自然,“這位在張仙和天狗間遊移,一個不高興也要吃小孩兒。”
白無常目光最後落在樓小禾身上:“至於他,佛陀感化成功了,那便揭缽成神,萬一失敗,缽揭不成,扭頭發起狂來,照樣吃小孩兒……”
他兩手一攤:“與其讓你的孩子被他們吃了,不如司刀符來得痛快乾淨。再者……”他的目光冷靜掃過室內諸人,“你們不是夜台人,請煞入甕本就是拿命在賭,籌碼若足,那還有賭頭,可搖著兩杆灰旗硬抗,便純粹是不知死活了。”
室內陷入寂靜。
像是想要逼他們做決定,白無常再度開口道:“再拖下去,一旦孩子吞食了這位——”
“豆豆……她叫豆豆。”樓小禾接過他的話道。
白無常在關裕麵前蹲下身來,“一旦豆豆的生魂被吞食,孩子墮入惡鬼道,等著他的隻會是受不儘的十殿酷刑,哪怕搗成爛泥,煮成肉羹,隻要那業風輕輕一吹,又是一具囫圇身子,接著遭罪……非得如此,你才甘心?”
關裕猛然抬頭,目眥欲裂,聲音仿佛從胸腔中爆出來般,帶著淋淋血意,“你知道這裡是什麼地方嗎?縱使栓兒成了惡鬼,也要留在我的身邊,你休想將他給帶走!”
白無常神色驟冷,他鼻間哼出一聲笑,冷然道:“憑你這是哪裡,隻要是惡鬼,便逃不出我謝必安的手心,哪怕帶不走,我隻動動手指頭,他便頃刻消隕……你最好祈禱,這位豆豆姑娘安然無事,否則,今日就是拚死,我也要帶著你的栓兒一同下地獄。”
他握緊手裡的招魂幡,緩緩起身,看向彭侯:“奉勸在場諸位一句,夜台人,最不怕的,就是死。”
“……”
該死,又破音了。
彭侯的大名謝必安沒少聽,眼下見了本尊,並不似傳說中那般青麵獠牙,甚至可以說生了副得天獨厚的好皮囊,但很邪門的,隻要一對上那雙漆黑的眼,森然的寒意便從腳底直衝天靈蓋……那是一種發自靈魂深處的,咳,警惕。
夜台人無所畏懼——他暗自給自己鼓勁,絲毫不閃躲地直視向對麵人。
然後就見那位爺彎了彎嘴角,微微一笑。
“……”
謝必安一滯,餘光裡,濃眉大眼那家夥渾身打了個激靈,反應比他還大。
“好巧。”彭侯說。
樓小禾從頭到腳的皮都繃緊了,直覺告訴她:開始了開始了,他要開始犯瘋病了……
“我也不怕。”男人道。
樓小禾愣了愣,才反應過來他說的也不怕,是指不怕死。
這話裡的意思,分明就是鐵了心要入甕了。
謝必安冷哼一聲:“你當然輕巧,這位小兄弟可沒有不死金身,你不如問問他,願不願意舍命陪你玩?”
說著,一屋人齊齊朝樓小禾看過來。
她動作僵住。
從方才開始,樓小禾的視線便一直不由自主地往關裕身上瞟,白無常放過狠話後,隻見關裕整個人跪也跪不穩,身影搖搖欲墜,她忍了一忍,到底沒忍住,伸手要把人扶起來。
就在這時,大家夥的視線紛紛湧了過來,她扶了一半,僵在原地,嘴張了張,又合上,極緩慢地點了下頭。
謝必安眉頭一皺:“……你想好了?不是,你——”他似乎感到萬分費解,“你圖什麼?”
“咕嚕嚕——”
樓小禾尷尬地低頭看自己的肚皮,鬼使神差說了句:“我餓了。”
“……”殺千刀的小紅。
這話頗具歧義,乍一聽就好像她餓得綠了眼,入甕不圖彆的,就圖有小孩吃。
樓小禾開口要解釋,就聽見有人很快接了句:“正好,我陪你一起,進去吃小孩。”
“……”
果然,發瘋雖遲但到,樓小禾無語地瞪了彭侯一眼。
這時,關裕正被樓小禾扶著勉強站起身,一聽這話渾身一震,反手就把樓小禾給甩開了。
而樓小禾眼下正被小紅饞男人所帶來的那燒心撓肺的饑餓感折磨得整個人發飄,也不知道方才連跪都跪不直的人哪裡來的怪力,就這麼一搡,竟把她當場甩飛了出去。
“……”
脾氣還挺大,有種去甩你家老大啊,明明他才是嚷嚷著要吃小孩的那個!
樓小禾飛出去時,整個身子都不聽使喚,隻顧得上翻白眼。
彭侯攔腰撈住她,樓小禾穩住身形,索性將還未來得及收回的那記白眼順勢送給了他。
謝必安在一旁皮笑肉不笑,“看給人餓的,翻白眼了都,一個怕是不夠吃。”
“……”
兩個男人你一言我一語,一個發瘋犯病,一個徹底擺爛,雙雙不顧他人死活。
關裕跪在地上,抖著嘴唇麵無人色。
樓小禾糟心地閉了閉眼:沒一個指望得上的。
她一邊生無可戀,一邊不自覺地往彭侯懷裡湊了湊:隻要靠近這個男人,就會有種神奇的饜足感,仿佛餓了好幾天的人終於吃上了一頓飽飯。
——是樓小禾……不,是小紅完全無法抗拒的誘惑。
隨著她的動作,腰間的手微微一滯,隨即順著她往懷裡攬了攬。
彭侯身上那好聞的木氣此刻將她包圍,小紅骨頭都酥了,沒臉沒皮地開口道:“你好香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