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這才發現自己正昏頭昏腦地往回走,通往內院的垂花門此刻正在她的身後。
樓小禾呆了一呆,掩飾地咳了一聲,嘴唇動了動,剛要開口,就聽見彭侯道:“你這是怕我冷到,要回屋裡替我取件厚衣裳?”
人都貼心地把台階給搭好了,樓小禾自然順著下,“那可不,你看你嘴都凍白了。”
天剛亮那時候她就發現了,彭侯的臉色略有些蒼白,本就淺淡的嘴唇更是沒什麼血色。
“……你是不是哪裡不舒服啊?”
樓小禾腦海裡忽然閃過她畫司刀符時,柳含煙那複雜的神色。
她眉頭緊皺,抬手湊近彭侯的臉,這時院牆內驀地一陣騷亂,有人倉皇喊了一聲:“小少爺不見了!”
半空裡的手停住,登時轉了個方向,拉上彭侯的手,一邊邁進垂花門一邊說:“記得關裕說的麼,栓兒走的那年冬天,下了很大的雪,有一回他忽然消失了,在後院找著人時,紅著眼睛,明顯哭過……想來就是現在了。”
她牽著彭侯,腳步急匆匆,轉著脖子睜大眼睛四處張望,這時腳下陡然踏空,渾身一激靈,人已從內院的遊廊來到了後院的牆根下。
樓小禾回身看彭侯:“……這樣確實很快,但你下回能不能提前打個招呼。”
一腳踏空的感覺實在很不美妙。
彭侯乖巧應了一聲:
——“汪!”
“……”
咳,看嘴形應是說了句“好”,但被突如其來的狗叫聲蓋住了,時機抓得很……妙,嘴形也很曖昧,看起來簡直就像彭侯自己在叫。
“噗嗤。”樓小禾沒憋住笑,連忙捂住嘴,伸長脖子到處亂看,因為心虛,聲音反倒刻意揚得很高:“哎你聽見了嗎,好像有狗……”
彭侯似乎不以為意,淡淡伸手一指,她順著看過去,就見不遠處的院牆下,兩個小小的身影蹲在雪地裡。
小孩正在堆雪人,一雙手凍得通紅,時不時偏過頭咳嗽兩聲,嗽聲軟綿綿的,很輕,咳出來的熱氣一小團,眨眼間就消融在冷冽的空氣中。
小狗乖巧蹲在一旁,孩子每咳一回,它便“汪”一聲,像在聊天,又像是某種毫無意義的回應。
樓小禾定睛瞧住孩子的臉,上麵並沒有淚痕,反倒掛著笑,還有一串大鼻涕。
孩子吸溜了一下鼻涕,動作忽然頓住。
小狗似乎察覺到了樓小禾他們,忽然站起身,轉過來對著他們的方向低低地叫,一邊不住地呲牙。
孩子抬眼看過來,一雙大眼睛黑白分明,亮晶晶,看清來人時臉上的笑消失了,眉心打個結,目露凶光,和他旁邊的小狗簡直一模一樣。
“大黃,咬他們。”說話間,孩子又吸溜了一下鼻涕。
那分明是一隻小黑狗,卻叫大黃。
樓小禾下意識一驚,警惕地看向大黃,誰料狗子與她對視了一眼,莫名其妙就縮了回去,低著頭哼哼唧唧,連尾巴也夾起來,一溜煙落荒而逃。
“……”
她轉頭看彭侯,那眼神:你欺負人家了?
彭侯笑得一臉無辜:“你嚇跑的,看我做什麼。”
……難道真是被她給瞪跑的?
小狗跑沒影了,孩子似乎覺得無趣,丟下堆了一半的雪人,站起身來,拖著步子目不斜視,徑直就要走過他們。
經過樓小禾身邊時,小家夥猛地一滑,眼看要摔,她眼疾手快去扶,對方卻像是見了鬼,眼神驚恐,躲閃的動作似乎完全是下意識的。樓小禾來不及抓住他,驚呼出聲,好在這時彭侯大步跨上前,長臂一探,拎小雞仔似的把人拎住了。
彭侯將小不點放下來,孩子彎下腰一陣咳嗽,良久,腰都沒能再直起來。
樓小禾忍了忍,沒忍住,走上前替他拍背順氣,好一會兒,孩子終於止住咳,反手就把她拍開,“把你的臟手拿開!”
……方才小不點那下意識的閃躲,瞧著像是怕她。這會兒嚷嚷起來,又似乎隻是嫌她。
樓小禾一頭霧水。
不過,話說回來,這小暴脾氣,倒是同他爹如出一轍。
孩子惡狠狠地瞪著她,眼眶通紅。
樓小禾暗道不好:小不點該不會要被氣哭了吧……她明明什麼也沒做。
“說誰臟,小鼻涕蟲。”有個聲音忽然道。
“……”
唔,論氣人,旁邊杵著個三界扛把子,能有她樓小禾什麼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