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你都不知道?五年前彭賊縱火,整個聚窟洲都被焚毀殆儘,薑宣帶著門下子弟搬離西海,在那高山深林的陸沉嶺重興旗鼓,自此更名為聚窟穀。”
“殺千刀的彭賊,惡事做儘!老天爺怎麼不降道雷下來劈死他!去死去死去死!”
樓小禾飄得遠了,嘈雜漸漸消退,心頭猛然躥起一股火來:
“狗賊頭子剛得手,還沒捂熱乎呢,玉符連帶著竹簡一起,就這麼憑空消失了!”
——按畢撼山所說,再結合五年前阮崇的那一次閉關,顯而易見,當時潛入聚窟洲藏書閣的人就是阮崇,他眼睜睜看著到手的神龍符飛了,氣得靈脈大亂真氣倒行,所以才一夜白頭,且再也拿不起他的名品玄炎鞭,隻好束之高閣……
當年縱火之人除了他阮崇還能有誰?就因為彭侯也會那什麼勞什子三昧真火,便平白背了這罵名,真是欺人太甚!
殺千刀的阮崇老不死,他才是最該被雷劈的那個,去死去死去死!
她正咬牙切齒,神識飄入山間的樹林,冷不丁撞上一處堅硬,她被彈回來,慌慌張張落在了一隻毛茸茸的大尾巴上。
是隻鬆鼠,腳爪子勾住樹乾,正倒掛著吃橡果,嘴巴飛快地鼓動。
樓小禾扒住鬆鼠尾巴,往上一瞧,方才她被彈回來那處什麼也沒有,似是被人設下了結界,空氣中一絲風也感覺不到。
這片林子十分隱僻,雜草叢生的地麵上躺滿屍身,不遠處有片果樹,不起眼的小野果簇擁在枝頭,樹底下站著一男子,錦衣玉帶,肩頭繡著精致的淩霄花紋。
此時天色剛蒙蒙亮,血泊中走出來一人,長發鬆鬆挽在腦後,身著素白中衣,衣襟算不上整齊,仿佛剛睡醒就從床榻上直接提著拳頭跑出來殺人了。
迷蒙的天光裡,那張臉美得很鮮明,樓小禾一眼便認出來他來。
“看來天君是不想要人了。”樹下的男人抬手,指間懸著根發帶,花青色,墜著流蘇和珍珠。
樓小禾心頭一凜。
“卓清泉。”彭侯停下步子,語含警告。
“果然,此人對天君而言,非同等閒啊。”卓清泉手掌合攏,將發帶攥緊,笑道,“那麼,天君是否應當拿出一點誠意?”
卓清泉驟然斂了笑,冷冷吐出兩個字:“跪下。”
那個“下”甚至還沒來得及說完,彭侯噗通就跪下了,乾脆利落,卓清泉似乎始料未及,尾音因為震驚,腔調聽上去有些滑稽。
彭侯高高大大,跪下去時地麵仿佛震了一震,周遭的結界應聲而碎,驟然刮起狂風,樓小禾牢牢扒住鬆鼠尾巴上的毛,不料風太大,那小家夥被吹得肚子一翻,徑直滾落。
下墜的過程裡,小鬆鼠嚇壞了,連尾巴都是僵直的,樓小禾一顆心跟著提到嗓子眼,忽地,一股力托住了它們,緩緩將它們放在落葉叢中。
被蓬鬆的葉片包裹其中,她和小鬆鼠驚魂漸定,在小家夥拔腿跑掉之前,樓小禾從它的大尾巴裡掙脫出來,吃力地抱住一片枯葉。
樓小禾能感應到,她的軀體就在附近,神識要頑抗,隻會越來越費勁。
“就是他吧,鳳麟洲那個小犬奴,諦聽欽點,你的天生克星!”卓清泉放聲狂笑,“我們不可一世的堂堂天君,竟然注定要死在一個卑賤的犬奴手上,淪為三界的笑柄……屬下委實痛心哪。”
“不如我幫你把他給殺了,那你就能真真正正壽與天齊,也不枉我們大家喚你一聲天君……你說,可好?”
彭侯跪在血泊裡,白色的衣料漸漸被流淌的鮮血染紅,他始終低垂的眉眼微微抬了抬,“把人交出來,我饒你不死。”
樓小禾幾乎生出錯覺來,仿佛卓清泉才是那個跪在地上的人。
她的視野逐漸模糊,似乎馬上就要支撐不住了……
卓清泉忽然抬腳,一步步走近彭侯,樓小禾看到,纖細的藤蔓從卓清泉的袖子底下探出來,發出嘶嘶的聲響,“做個交易吧。”
“人給你。”卓清泉走到彭侯跟前,俯下身,目光貪婪地盯住他,“你的一身修為……都給我。”
藤條的尖梢沿著彭侯的衣襟往上,掠過微微突起的鎖骨,擦過喉結,從下頜纏上來,悄無聲息地刺入他的太陽穴。
……
“不要!”
樓小禾驚坐起來,劇烈喘息著,視線由模糊一點點變得清晰。
還是上次那個山洞,火堆燃得很旺,上麵架著口銅鍋,正煮著什麼東西,紅褐色的汁液沸騰,水汽四散。
樓小禾看向坐得離鍋兩丈遠的人,開口道:“噦。”
“……”鍋裡滾著的東西散發出一股濃濃的腐臭味,她簡直要被熏暈過去。
“徒兒,你終於醒了!”畢撼山手裡搖著把大蒲扇,“你再等片刻,馬上就好……噦!”
樓小禾抬手,輕輕按在胸口處,開口時嗓音嘶啞:“師父,鎮符術要怎麼解?難不難?”
畢撼山拿大蒲扇朝那口鍋一指,“簡單,等這玩意兒出鍋了,就能解。”
樓小禾看看鍋,“要等多久?”
畢撼山略一思忖,“快了,再有兩炷香差不多。”
說著手往後揉腰,“早知道就該先去把東西摘了再把你拖來,也犯不著背著你上山下山來回折騰……嘶,為師的老腰。”
“兩炷香……夠了。”樓小禾輕聲說著,翻身下了石床,“師父,徒兒給您找點吃食,去去就回!”
樓小禾衝出去時腳滑了一下,畢撼山嘖聲道:“哎你穿雙鞋!”
樓小禾根本沒聽見他說什麼,嘴裡兀自嚷嚷著:“等徒兒回來,回來給您老人家揉腰!”
說話間,人影已經消失在了洞口。
“真是孝順,跑慢半步為師能原地餓死了?”
畢撼山吹著胡子嘟嘟囔囔:“剛剛彆不是把腳崴了,這孩子,冒冒失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