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個大癲公 都是很好很好的事。(1 / 2)

“懸壺堂最近怎麼了,總是傳來些駭人的動靜,晝夜不斷,比煉器司的地牢還熱鬨。”

“還能怎麼,你要是想往死裡折磨一個人,又不想讓人輕易就死了,那不得在旁邊安排個大夫啊,最好手邊上堆滿死骨更肉的靈藥,隨取隨用,豈不快哉。”

“……你好變態。”

“謔,我可聽見了,你罵天君變態。”

“你!你要害死我!閉嘴!”

兩個童子在庭院裡搗藥,一個穩穩扶著藥臼,一個不緊不慢地擂著藥杵,正交頭接耳,門嘎吱開了,屋裡走出來一人,揚聲道:“柳護法呢?天君急召。”

那個機靈的連忙丟了手裡的藥杵撒腿往外跑,嘴裡喊著:“馬上!人在煉器司呢!”

話音還未落地,人已一溜煙跑沒影了。

扶著藥臼的童子眼疾手快,慌忙接住骨碌碌亂滾的藥杵,朝門口的人解釋道:“柳護法方才腰間銀鈴響了,當是有不要命的壞了規矩黑了心,這會子約莫處理乾淨了,正在回來的路上呢。”

那人聞言,點了點頭,沒說什麼,轉身要進去,腳步頓了頓,又往外走,在簷下的階梯上坐了下來,說:“我還是在這候著柳護法回吧。”

童子瞅著他臉有點綠,弱弱開口道:“裡頭什麼人,叫得這麼慘,聽上去比昨幾日那老兄還要皮實。”

這人麵貌年輕,但氣質還算穩重,身上穿著修士的衣袍,像是沈渙手下的人,側臉上很深一道刀疤,瞧著有些凶,換作往常,童子肯定不敢主動搭話,隻不過這會兒他實在太好奇了:

大概早飯邊子,他剛走到懸壺堂對麵的杏林,遙遙地就聽見撕心裂肺的嚎叫聲,這會兒快吃午飯了,那哥們還在嚎,隻不過中間消停了幾次,每次都很短暫,這陣仗,比前幾日那位鳳麟洲的小少爺還要嚇人,也不知道是何方神聖。

刀疤似乎比看上去平易近人,朝他笑了笑,道:“說起來,這人還要算我們的老前輩,淩霄宮的頭子,卓清泉。”

童子驚得下巴掉下來:卓清泉?就那個揚言要生擒他家天君,還要讓淩霄宮女弟子輪流□□他家天君的那個無恥狂徒卓清泉?

“這會兒正掏腦子呢,方才天君還親自抽他鞭子,嘖,沈護法都沒有如此待遇。”

“掏、掏什麼?”童子聲音直哆嗦。

“腦子啊。”刀疤眯了眯眼,手指在腦袋上輕點,“他這裡,有天君要找的東西。”

說完,到底坐不住,刀疤一下子站起來:“不行,我還是得進去。”

一邊往裡走一邊做了個拜佛的手勢,進去的時候小心翼翼回身把門關上了。

童子用同情的目光,靜靜目送他。

這時,外頭傳來一陣雜亂的腳步聲。

沈渙提著個人大步邁進來,把人往地上一丟,冷冷道:“把你方才朝我說的話,對著那扇門,大聲喊出來。”

沈渙伸手指了指,那是方才刀疤進去的那扇門。

地上那人畏畏縮縮,口歪眼斜,渾身打著抖,扯著嗓子喊起來:“樓小禾根本不是樓小禾,她是阮燭,身上流著阮家人的血,是阮從謙和犬奴私通生下來的雜種!”

在他喊叫的同時,屋內的慘嚎聲連綿不絕,幾乎要蓋過他的聲音,沈渙嘖了一聲,衝他背上踹了一腳:“再喊,大點聲!”

那斜眼果真又喊了好幾遍,這時一道人影閃了進來。

準確地說,是兩道:來人手裡還提著一人,像是死了。

斜眼跪坐在地上,正好能看清那死人模樣,當場驚得舌頭凍住,麵如死灰地張著嘴,再出不了一點聲。

那扇緊閉的房門徐徐打開,童子首先看見那人渾身沾滿了血,然後才看見那人臉上的笑。

大中午的太陽照在身上,怎麼一點熱乎勁也沒有呢……童子僵在原地,大氣不敢出。

*

“聶霸,天君今天很忙嗎,在忙什麼?”

秋漸深,樓小禾一路上踩著落葉,乾乾脆脆的枯葉聲很好聽。

“詳細的屬下不知,天君晨間原想陪著公子一起用早飯,奈何臨時有份急奏……但天君特地吩咐了,午飯要陪公子一起吃。”

樓小禾聞言,心不在焉笑了笑:“吃個飯而已,又不是小孩子要人喂,說什麼陪不陪的。”

她抬手撫了一下胸口,莫名有些不安。

其實仔細想想,彭狗應該是在下一盤大棋:今日的局麵,早在那封濃墨重彩的花火恐嚇信炸響在弱水之濱時,他已然暗中布好了。

說什麼血洗鳳麟洲,其實醉翁之意不在酒,彭狗料定了阮家人不會坐以待斃,而對方果然也沒有辜負他的期望,一邊派出了她這諦聽欽定的魔頭克星,一邊打著盤古巨斧的幌子瘋狂尋找神龍符……每一步都走在了彭狗的心巴上。

淩霄宮那手下,倒是有一句罵彭狗罵得很中肯:老奸巨猾。

而鳳麟洲打死也想不到,他們隨手丟出去的棋子,其實是多年苦尋不得的籌碼。

要是讓阮崇知道,日思夜想的神龍符被他自己拱手送到了彭狗眼前,肯定又要像五年前一樣,氣掉半條命吧……說不定直接就氣死了。

至於她呢,在為以自己的區區靈力或許永遠也無法使出一線牽這樣的高階符術而痛苦煎熬的日日夜夜裡,另外半枚神龍符就這麼在她眼皮子底下,安靜又諷刺地待著。

看起來,命運這壞胚平等地戲耍了所有人,卻獨獨偏心彭狗。

但樓小禾能感覺到,胸口處此刻很平靜:如果神龍符被毀了,鎮符印應當會有所感應,然而整整一上午過去了,什麼動靜也沒有。

她其實不是沒有想過,比起淩霄宮,還有更壞的一種可能:

——鳳麟洲。

彭狗這小子生來命就比黃連苦,這次也不見得能討到什麼甜頭,他借卓清泉之手毀神龍符的如意算盤打得是很漂亮,但也不是萬無一失,萬一那鳳麟洲真就好死不活地搶先一步,擄走了畢撼山,重新得到半枚神龍符,以他們喪心病狂的手段,定然要對畢撼山嚴刑逼供,之前那一遭折騰,老頭兒身子骨已然不大好了,偏偏脾氣倔得要死,少不了要受大苦,樓小禾一想到老人家不停揉後腰那一幕,心臟就像被搗得稀巴爛似的難受,她簡直想殺人……

“公子?”

樓小禾倏然回神,看向聶霸,發現他看著自己的眼神很古怪,莫名道:“怎麼這樣看我?”

“屬下還從未在公子臉上看到過剛剛那樣的表情。”

“哪樣的表情?”

“磨牙鑿齒,忿忿發狠。”

“……”她剛剛表情那麼可怕?

“公子,回孤山彆院嗎,天君應該在等您用午膳了。”

很尋常的一句話,聽在樓小禾的耳朵裡,卻百味雜陳:八年前在鳳麟洲的初遇,彭狗和她擦肩相背,而今仿佛覆轍重蹈,她心心念念想要得到的神龍符,彭狗隻欲毀之而後快……

然而,神奇的是,雖則注定背道而馳,但短暫的擦肩好像總都是不壞的:無論八年前他幫自己斬斷鐐銬也好,還是現在等她一起吃飯也好,都是很好很好的事。

這樣,或許就夠了吧,他們的緣分注定隻到這裡。

樓小禾用手支了個帳篷,搭在眉間,抬頭望了眼天邊的豔陽,說:“嗯,回吧,彆讓他等久了。”

……

去孤山彆院的一路上,有許多果樹,樹上結的果子紅豔豔,很像山楂果,但個頭還要小一點,樓小禾上次摘過不少,彭狗說有毒,全叫他吃乾淨了。現在看看,這果子像極了在彭狗靈府中看到的,渣爹喂給他的那種小紅果。

但細一看,果子表皮上長著層細細的絨毛,和那種毒果子並不同。

樓小禾想到一種可能,她問聶霸:“這果子瞧著挺水靈的,怎麼熟了也沒有人摘,就這麼爛了多可惜。”

聶霸道:“之前有人摘這果子吃,被天君偶然瞧見,當時他朝那人說了句話,之後便再沒人敢摘著吃了。”

樓小禾好奇:“說的什麼?果子有毒?”

可照聶霸說的,之前大家應當都有摘著吃,也沒見毒死人。

聶霸道:“想死嗎,想死就吃。”他甚至模仿了一下彭狗的口吻,雖然不大像就是了,“天君當時是這麼說的。”

樓小禾:“……”

她完全可以想象彭狗說這話時臉上的笑容有多開朗。

*

鬨嚷嚷的懸壺堂,此刻忽然陷入詭異的安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