霧氣 濕漉漉的眼淚(2 / 2)

西江月 於漾 5290 字 2024-03-29

菜上了,他們真的點了很多,剛才她和陳蕪又無加了點,現在桌子上擺滿了烤肉和蔬菜。

江繪被這香味勾得肚子餓了起來,拿了幾串烤肉,入口是肥瘦相間的質感,滑嫩細膩,孜然和辣椒粉恰到好處,她忍不住加快進食速度。

許西忱勾唇看著她,笑晏晏道:“慢點吃,彆噎著。”說著又給她拿了四五串五花肉,兩串大白菜,一條烤魚。江繪嘴裡包著肉,嘴巴鼓鼓地看著他,指了指麵前一大堆的菜,許西忱知道她要說什麼,無所謂道:“吃不完沒事。”

小衛小聲問陳蕪:“忱哥是不是把江姐姐當女兒啊?”陳蕪正在喝水,聽到後猛咳:“咳咳咳咳!”張聞立即抽了幾張紙遞給她,她自然接過,擦了擦嘴邊水漬,眼角抽了抽:“你給許西忱聽見就完了。”

小衛把聲音降低兩度道:“我知道啊,我隻不是小聲在和你討論嘛。”

陳蕪把板凳挪遠一點,表明立場:“我不參與你的討論,我很嗑他們cp。”

小衛:……

ok,都不帶他玩是吧。

“張聞,你想不想談戀愛?”小衛越過陳蕪伸著腦袋和張聞說。

也不顧陳蕪什麼表情,一臉期待地看著張聞。

張聞沒什麼表情,輕聲說:“沒這個欲望。”他拿起桌上啤酒喝了幾口。

小衛自知踩了陳蕪雷區,怕她跳腳,沒再說話。

陳蕪沒什麼反應,像是早就習慣了似的,伸手去拿張聞麵前的酒,直接瓶口對嘴一口悶了。

張聞抬眸,眼中閃過一絲絲痛惜,也僅僅是一瞬。

桌上的人注意力都放在許西忱和江繪身上,沒人注意他們。

張聞沉默著不說話。

陳蕪自嘲笑了下,傷感地看著他,聲音嘶啞:“張聞……我們認識多久了?”張聞手指收緊,“五年。”

“那為什麼,你告訴我。”她借著酒勁講出原本不敢講的話,臉上紅暈像煙霞,她今天為數不多地沒化妝,素麵朝天的臉素淨,孤傲冷豔夾雜其中。她總是化濃妝,可張聞沒忘記第一次見她時的模樣。

她穿了白裙子,背一隻帆布包,見到他有些緊張地問:“這裡是摩托車俱樂部嗎?”

但她之後就再沒穿的那樣簡單乾淨。

她去逢迎摩托車的風格,將自己偽飾成一個小太妹模樣的人,穿暴露的衣服,她化濃妝,生生將那個最初的陳蕪逼走了。

她從不說自己遇到了什麼,就像張聞也從不說自己遇到了什麼。

兩個人像摯友,像走到暮年的至交。

像曖昧期的男女。

唯獨不像戀人。

俱樂部的人最初起哄他們,搞得人很不自在,後來時間長了就不說了。

“陳蕪,我不想把你帶到我的世界裡。”你不知道我的世界有多麼黑暗。

你這樣閃亮的人,應該永遠站在光明裡。

陳蕪眼淚淌下來,哽咽著:“所以,我們就這樣下去嗎?”

張聞感覺自己的心被挖開一個大窟窿,生生剜成一個洞,痛的不能呼吸。

他能怎麼辦,他已經在深淵裡了,再不能把陳蕪拖進來。

他欠債,年輕的時候被人騙了,欠下高利貸,利滾利,欠的錢越來越多,他消極的活著,甚至想過哪一天就跳樓。

他飆車把腿摔成骨裂,母親顫顫巍巍來看他,骨瘦如柴的手摸著他的臉,痛惜地說:“阿崽,你以前那麼乖……看你現在這副樣子,媽媽心痛啊……”一顆眼淚墜落在他臉上,滑到他嘴邊,鹹的。

他是單親家庭,母親養大他不容易,含辛茹苦將他撫養成人,然後他就墜進了深淵裡。

救不出來。

他一直不敢告訴母親,自己一個人到處借錢,借不到就想辦法弄錢,他進了俱樂部,參加比賽,拿命去賺錢。

後來母親知道了,什麼也沒說,把自己養老的幾萬塊錢全部拿給他,叫他先還,她再去借錢。

張聞那一刻感覺到了這個社會的殘酷。

金錢就是能催使一個人變壞,就是能讓人的本質改變。

它能讓人過上更好的生活,也能讓人痛失一切。

前年,她走了,去了天國。

身體的疼痛已經不能再繼續承受,老天爺都不舍得讓她苦一輩子,一個廢物兒子,一個拋棄她的丈夫,她什麼都沒有,兩手空空地走了。

她那樣好一個人,張聞不懂為什麼她會有這麼痛的結局。

就像他不敢給陳蕪說一句真話,他怕她也像他母親那樣受一輩子委屈。

她是一個很好很好的人,會有一個人很愛很愛她。

她……也會很愛很愛那個人。

“陳蕪,對不起,我,給不了你想要的。”他起身往外走,不想讓她看到通紅的眼,連呼吸都有些滯痛,深刻入骨的愛,更不能輕易道出。

陳蕪踉蹌著追出去,扯住他的衣袖,近乎乞求地哭著說:“張聞……我什麼都不要……我隻要你,你不要這樣好不好,我們原本不是好好的嗎,我隻想和你好好的……我喜歡你,你不能這麼對我……”她語無倫次地說,表達著,第一次卑微地渴求他看她一眼,而不是逃開,她第一次追逐一個人,落得遍體鱗傷,卻還是不肯罷休。

她寧肯燃燒自己讓他看到自己的光亮。

而不是讓他怕火。

張聞輕輕拂開她的手,動作那樣溫柔,陳蕪淚目,這個人為什麼總是這樣,讓她陷進去再也出不來。

“回去吧。”

他貪戀陳蕪手心的溫度,貪戀她的香氣,貪戀她的人,可不能,不能說,說了以後她再也不會離開他,很幸福,卻也是困住了她。

以後她會後悔的。

他是個傻子,親手放走了自己的愛,又要眼睜睜看著他的女孩顫抖地流淚。

張聞抬手想觸摸她的頭,手抬到空中卻停住,牽強一笑,擺了擺手,“我們還會是朋友。”

戀人,太親密的關係。

太過依附。

糾纏著說不清,不如放開手讓她忘了他,他終究不是她良配,終究不能讓喜歡的人受傷。

他抬腳往前走,前方一盞燈照他身上,拖出長長的影子,瘦弱單薄,孤苦伶仃,他一個人,最後消失在街角的黑暗裡。

那身影瘦極,卻似青山錚錚硬骨,映在陳蕪眼中,久久不散。

如同她眼裡揮之不去的霧氣,濕漉漉的眼淚。

久久不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