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教主,有人擅闖我教總壇,現正與十二侍衛纏鬥。”彤雲俯下身來,在我耳邊輕聲簡述道。
“什麼?”我皺起眉,總壇作為整個流清教的核心部分,防守一向固若金湯。不僅從入口開始布置了層層護衛,而且還由有“鬼斧神工”之名的錦青閣七長老親自設計了三重機關劍陣,之後才到世代效忠流清教的十二侍衛。而如今……“連一個擅闖總壇的無名小卒都擋不住,莫非我養了一群廢物麼!”
“教主莫惱,”彤雲的聲音低軟柔和,總是帶著一種他特有的令人安心的安撫意味,“我教總壇的防守固若金湯,自教主接手以來,從未出過差錯。隻是來人武功深不可測,而且……”他頓了頓,似乎是在尋找恰當的措辭,“來人自稱是來探望在此做客的碧溪穀莊予閒,恐怕……也不會是無名的泛泛之輩。”
“哦?”我挑起眉頭,望向莊予閒,那隻狐狸此刻正在萬分悠閒地抬手為自己斟酒,名喚柳衣的青衣侍從依舊沒有存在感地侍立在他身後。觸碰到我的視線後,莊予閒麵無表情地遙遙向我舉杯示意。我沉吟起來——他和這件事的關係,到底是……?
心念電轉間,我已經有了對策,於是轉過頭去低聲吩咐彤雲道:“若是部署完備了安全防範措施的話,不妨請那人上堂一敘。”
吹吹打打的樂師與輕歌曼舞的藝伎紛紛退下,莊予閒烈焰般的眸子中閃過一絲疑惑,但也隻是淡淡地瞥了我一眼,直到……
“啪——”某人手中價值連城的白玉杯倏然墜地,我終於見證了他除了滿麵冰霜和笑意狡黠以外的第三種表情——訝異。
許是意識到了自己的失態,莊予閒迅速閉上因為驚訝而微張的嘴,迅速地瞥了一眼被“請”上堂來的客人,雖然沒有說什麼,但是臉色明顯地陰沉了下來。然後突然起座離席,不顧被酒水濺濕的衣角,徑直向堂中那人走去。
我饒有興趣地打量著來人,他英挺麵容上劍眉斜飛入鬢,黑白分明的雙眸此刻蕩漾著淺淺的溫和笑意,鼻梁挺直,形狀優美的唇因為見到向他走來的人而勾起一個欣悅的弧度。一襲做工精細的墨底紋金大衣被他穿得貴氣逼人,腰間一條龍紋銀絲細帶更襯出他的威儀——而這些,在方才的打鬥中,竟一點也沒有被弄亂!我不由得眯起眼,細細估量起來:這個人……雖五官仍略顯稚氣,然舉手投足間顯露的氣度與風華,都絕對不容小覷!
在我出神之際,莊予閒已經走到了那人麵前,盯著他出神了許久,唇間終於忍不住逸出一聲輕歎,爾後退後一步,雙手交疊高舉過頭,無比正式地長長一揖到底,純白如水的衣袖垂落在地:“予閒見過穀主。”
於是我也將美酒灑上了衣襟。
“不知穀主親臨,有失遠迎,實在慚愧。”我披上彤雲遞過來的外袍掩住被酒弄濕的衣襟,主動上前向他行禮。
碧溪穀陳穀主,向來是江湖上神龍見首不見尾的人物。自從他接手坐鎮碧溪穀以來,數次派莊予閒出麵與各方勢力協商談判,一步一步地鞏固了碧溪穀在江湖上的的霸主地位。近年來,渡雲樓日漸式微,碧溪穀的野心更是進一步膨脹……
不過……我望向陳穀主,他墨色的雙眸中一片澄澈與溫和。
能讓莊予閒為之效力的人,似乎,與想象中有點不一樣呢……
“教主客氣了,”他微笑著上前回禮,“是在下未按規矩事先投遞拜帖,又一時心急,未向貴教護衛闡明身份,失了禮數。隻是……”他轉頭望了望莊予閒,“貿然前來,隻是因為擔心予閒病情,他每至深秋必咳嗽不止。此次前來與貴教共商大事,竟忘了攜帶每日必服的中藥。我心急送藥,未能控製好力道,傷了貴教的幾名護衛。實在萬分抱歉。我穀此後必會對此作出賠償,望教主見諒。”
我幾乎有些訝異了,他這番話說得實在曖昧。堂堂碧溪穀穀主,因為擔心屬下病情,竟然可以貿然擅闖同為一方勢力的流請教總壇!他到底是太目中無人,還是經過深思熟慮的刻意挑釁?我凝視了他一會兒,最終還是決定以不變應萬變。於是上前詢問他是否需要在此小住。在得到肯定的回答後,立刻吩咐下去打掃一間靠近莊予閒所住院落的客房。
隻是……
我不著痕跡地瞥了一眼正滿臉疼惜地扶起莊公子的陳穀主。此刻,墨色與純白的衣袖相互映襯,和諧地揉和在一起。
江湖流言,莊予閒名為碧溪穀謀士,實則是穀主孌寵。我在與莊予閒首次交鋒之後便推翻了這種說法,縱使他風華絕代,也絕對有於滄海橫流中全身而退的實力,更加不可能因為情勢所迫而屈居他人身下!
算了,彆人家裡的事情,我弄那麼清楚做什麼。
不過……陳穀主望向莊予閒的眼神,怎麼看也不像一個上位者對屬下應有的態度,實在是……溫柔的讓人心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