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我們到那兒安置下來之後,瑾可不可以帶我四處去看看?”白衣少年的請求總是這樣,溫和婉轉卻往往帶著一中不容拒絕的意味,“這麼多年來,我一直呆在那個悶到能憋死人的地方,除了你、爹爹安,我碰到的所有人,都是表麵溫存,實際上心裡比誰都冷的模樣……好不容易出來一趟,我想走遍這天下飽攬沿途風光,過過江湖人家的日子,”語末,還仰起頭來望著支撐著他的青年,帶著些央求的味道溫軟地詢問道,“你說可好?”
最妙的要求,不是脅迫不是威逼,而是以溫柔做為武器,不知不覺中讓對方心甘情願為你奉上全部。這個家夥……顯然深諳此道。
瑾一貫都受不了少年的哀兵政策,這次自然也不例外。他隻是縱寵地笑起來,溫聲道:“你說什麼就是什麼吧。那麼……想去哪兒呢?”
這句話的中間似乎有個稱呼,卻挾著溫柔的花瓣,輕輕軟軟地吹散在風裡。
說起來……一直聽不清楚看不見的那些,其實都是因為我自己在下意識地抗拒與逃避吧。
“嗯……我聽說,連雲峰的勝景,實在美不勝收,登上山巔,腳下便是積翠如雲的空蒙山色;凝碧潭的風光,更是令人驚豔,坐在潭邊,頓感神清氣爽心曠神怡,衣袂飄飄幾欲羽化成仙;有‘天下第一園’之稱的錦瀾閣,鬼斧神工天下稱奇,實在是訪景探幽的好去處;親臨那淩蒼澗,才能體會到‘飛湍瀑流爭喧豗’的淋漓暢然……”
和著這家夥一開始就計劃好了啊……我始終以一個旁觀者的身份,望著瑾寵溺地揉亂了少年的發,心底卻不由掠過一陣幾近酸痛的悵然,好像有什麼東西,是真的回不去了啊。
被如此溫柔地喚著的瑾,你到底有一張怎樣的麵容?是陌生到近乎冷峻,還是熟悉得令人心驚?你到底是不是……我的曾經?
“我們會好好的吧,瑾……”少年的聲音突然低落下來,大概是想起了什麼,“我不想像爹爹和雲大人那樣,明明對彼此懷著那樣的渴慕希望能夠在一起,明明已經同舟共濟走過了那麼多風風雨雨。到最後,卻因為各自的身份不得不背棄曾經的諾言,反目成仇拔刀相向,即使於驀然回首處淚濕劍鋒,也不容許戰場上的自己有一絲溫柔的期許……”
“你不該喚他雲大人的,”瑾微微歎了口氣,像是為少年的胡思亂想所困擾,但還是溫和地寬慰道,“我們和他們,那裡是一樣的?你爹爹那麼疼你,早就為你鋪好了今後的道路,你隻需要按照自己的心意走下去,又何必處處疑慮,終日憂心忡忡,反而讓自己但上重負?”
“對呀,”少年靜默了許久,隨後輕笑起來,放鬆了身子,將自己完全靠進瑾的懷裡,“就算抹殺了遺忘了曾經,但是起碼,瑾會一直呆在我身邊寵著我照顧我。如此,又有何可慮?”
少年的聲音輕軟明澈,仿佛空穀傳響,不斷在我耳邊回蕩,最後落到風中,隨著柔軟的花瓣一起吹散了。但是……明明是在用著那樣溫柔的語調,表述著那樣堅定的意願,在現在的我聽來,卻莫名地多了幾分悲涼:如果我所以為的那些事沒有錯的話,他的願景,好像並沒有實現呢。
一騎絕塵,向著未知的遠方疾馳而去。然而太過年輕的心,又是否沒有誤入歧途,真正找到了幸福的方向?
迷茫中,聽見有人在耳畔輕聲吟誦,音色低沉而優美:等閒變卻故人心,卻道故人心易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