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顏語?你,你還在嗎?”
“嗯,”她的聲音清清淡淡,沒有起伏。
“陸一尋出車禍了,現在在中心醫院,我也是剛接到通知,現在正往那邊趕。你現在也過來吧,路上注意安全。”
“好,”顏語結束電話,沒有問陸一尋在哪出的車禍,傷勢是否嚴重,她現在大腦一片恍惚,像是早晨的白霧彌漫,思路都在打結。
她幾乎是機械式的完成打車、報地址、下車,如同幽魂一樣,按著韓慧發的信息趕到了ICU門口。
醫院的走廊又窄又長,她從人群中穿過,總會碰到來來往往的醫護人員和病患。灰白的牆麵、金屬銀色的長椅、持續不斷的咳嗽和呻.吟,讓她感受到了一股溺水的窒息感。
不會有事的,他那麼年輕又健康,可能隻是傷筋動骨。
但如果是這樣,韓慧的聲音為什麼那麼慌張?為什麼連副台長都親自過來了?
“顏語,”韓慧見到她麵色蒼白,連忙上前一步攬住她的手,慢慢到一旁的長椅上坐下。
她們是一同入司的,平日裡又一起被陸一尋“磋磨”,沒少約著一起吐槽擼串。久而久之,哪怕顏語什麼都沒說,韓慧還是多少察覺了一點她的心思。
“正在手術中,進去半個多小時了,估計還得幾個小時。”
顏語動了動嘴唇,但想問的話還是沒能問出來。他們的臉上都掛著類似的神情,隱約已經告訴了她那個答案。
她閉了閉眼,努力掐了掐掌心,讓自己的思緒回籠。
“怎麼回事?為什麼會出車禍?”
韓慧看了一眼一旁的副台長,見他也沒阻攔,就直接說了。
“下午陸一尋不是要去市裡開會嗎?但這個時間點堵車很厲害,所以他就打算坐地鐵過去。剛離開公司沒多久,就在公司前麵那個路口被車撞了。”
顏語腦海自動浮現那個畫麵,讓她忍不住擰眉。
“是對方闖紅燈?還是有什麼意外?肇事司機在哪裡?”
“我也不清楚現場的具體情況。他身上戴著台裡的記者證,所以路口那個咖啡館的店員一看到出事了,就立刻打120急救,也聯係我們了。據他說,好像是貨車的刹車失靈。”
“那司機呢?”顏語重複了這個問題,她心裡有種不好的預感。
“暫時沒抓到,”韓慧的眼神有些閃躲。
顏語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也就是說那人肇事逃逸了?
“那車牌號呢?攝像頭拍到臉了嗎?總能查到吧,不能這樣放過他!”
“你彆急,”韓慧立即伸手握住她的手掌,“你放心,我們已經報警了。警察正在追查司機的身份,但追責還是其次,現在最重要的還是陸一尋的平安。”
“我知道了,”顏語深吸一口氣,然後慢慢的呼出來。
她能聽到自己胸腔內那顆心臟劇烈的跳動著,一種恐慌的情緒像幽魂一樣籠罩著她。
“我去買點喝的,”她垂下眼眸。
“我陪你一起去。”韓慧立即起身。
“不,”顏語幾乎是條件反射式的拒絕,“我,我自己可以。”
韓慧也聽出了她的言外之意,不再勉強,“好,”她頓了頓,又道,“如果覺得太累,可以先回家休息,有消息我們第一時間通知你。”
顏語像是沒聽到一樣,慢慢往外走。
她很少來醫院,搞不清楚這裡的方向,但現在她隻是想逃離,找個人少的地方待著。這裡的氣味、聲音,無不讓她感到窒息。
一道落在地麵上的陽光抓住了她的眼球。
那是一處寬敞的陽台。
聞到新鮮空氣的一瞬間,她像是擱淺回到水中的魚,終於找回了一點生命力。
在她前方五六步的距離,兩個護士似乎正在休息。其中一個短發女子回頭看了顏語一眼,沒太放在心上,又扭過頭去。
顏語靠著牆,慢慢的滑蹲下來。這一次她再也顧不得裙擺是否落在地上。
“護士長去協助了,所以我就趁機歇會。”
“知道那病人是誰嗎?不會是市裡......”
“不是,忘了叫什麼名字了,好像是雲城電視台的主持人。”
“是不是黑色短發,長得特彆帥,之前上過早間新聞的?”
“對對,你認識他?”
“天呐,出事的真是他啊?這也太可惜了吧?他真的很有才華啊,去年不是還揭露了東遠船運走私,拿了雲城優秀記者嗎?我還挺喜歡他的。”
“可能凶多吉少了。他送進來的時候,我就在急診。肋骨骨折,斷骨插入肺部和心臟,就算是副院長親自動刀,恐怕也很難救得回來。”
“哎,每當這種時候,我就覺得其實人是很弱小的生物,現實又是很殘酷的東西。”
“希望能有奇跡吧。”
......
顏語倏地落下淚來。
她忍不住翻出手機看從前和陸一尋的對話。
【終稿沒問題,有進步。】
【下周團建,你可以提前想想安排。】
【許原的采訪,台裡很重視。加油,有不懂的可以隨時問我。】
前年開始實習的時候,她其實並沒有想著一定要找到陸一尋。可陰差陽錯的,她順利的和他進入同一家公司,甚至就在他手下工作。
一開始,她很忐忑。
不知道他會如何看待,當初那段無疾而終的暗戀。
但迎新會上,一句“歡迎你加入我們團隊”,讓她明白,這麼多年過去,他早就忘記她了。她既是失落,也是解脫。
她曾以為,這是一次全新的開始。他們還有很多時間。
卻沒想到,果然應了那句話。
生活就像巧克力,你永遠不知道明天會得到什麼。
此時的顏語沉浸在自己的思緒當中,沒有看到走廊上一位戴著黑色口罩的人正四處張望,看到她身影的時候,腳步頓住。
那人在牆後默默站了許久,卻也還是沒有靠近。
走廊裡人來人往,步履匆匆,誰也沒工夫去注意。
半晌,顏語開始覺得腳麻,一手撐牆慢慢起身,活動著雙腳。
那人似乎察覺到了什麼,下意識的就往旁邊閃躲,眼睜睜的看著她從旁邊走過,垂著頭從人群之中慢慢穿行。
接下來發生的事,與顏語腦海中最糟糕的記憶一般無二。
“抱歉,我們儘最大努力了”
“請節哀”
她無比慶幸自己是坐著聽到這些話的,否則她不知道自己是否能站穩。
時間似乎流逝的很快,直到韓慧將她送到家中,顏語才從自己的思緒中回來。這一路她都在想什麼來著?想那肇事司機?
不,無論對方是否受到懲罰,有些事都無法改變了。
哦對,她想到了許原教授的理論,想到了那一句“無能為力”。
命運確實太過殘酷。偏偏是今天,十六歲那年她失去父親,二十五歲這年她失去他。都是這樣猝不及防,又無法挽回。
這世界上真的有更高等的文明嗎?他們在觀察我們嗎?
其實她明白,許教授的理論和那些相信神佛、教會的人沒有什麼不同,都是一種寄托和想象。隻是前者接近科學,後者接近神學。
不論是高等文明,還是神明,如果有人能聽到她此刻的祈禱。
請你們把他帶回來吧?
不,逆轉生死太過離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