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亭旁,夾竹桃開得正旺,亭中石桌上樓點齊全,有兩人在桌旁輕聲細語。
清風徐來,水波不興 。京城憐將耳旁的細碎淩亂的發絲挽到耳後,陽光散落在睫毛上一顫一顫。
易水奚看著她,竹影斑駁 ,道:“原來閣主的少主還真是‘少主’啊。” 小花臨忽然從地上站起來,頭剛好高出石桌一寸,額前的劉海淩亂不堪:“你瞧不起誰呢!”
“欸,少主息怒,”易水奚用調戲的語氣道,“大人跟大人講話,您插什麼嘴。”
花臨三步並作一步,小手剛想從腰間摸出銀針,不料那銀針竟在一柱香前被京城憐沒收了。
好家夥。這是要氣死誰?
易水奚一收折扇頂住她的臉袋,任由花臨像炸毛的貓亂抓。
“京城,你徒兒想謀殺。”易水奚裝作淚水汪汪。
奈何京城憐隻看了一眼,拿起桂花糕咬了一口,語無論次道:“師哥,阿臨小打小鬨,何必當真?”
“我沒有!是他先把我弄傷的,師父,你看!”花臨收起了小爪子往臉側一指,“就是這,可疼死我了。要是破相了,可讓我以後怎麼見人!”說罷開始嚶嚶哭了起來。
易水奚嘴角一勾,敲了個響指。
花臨臉上的紅痕霎時消失不見。
“行了,阿臨,你又出不去,回房聽先生的課罷。“京城憐道。
“師父,你都沒教過我什麼。”花臨鼓起腮幫,“老先生講的課很……唔!”忽然嘗到了一絲甜頭,花臨掛著兩橫淚水看向京城憐,硬生生地把“無聊”咽了回去。
京城憐笑道:“好了,聽話。”
侍小花臨咬著桂花糕,一言不發,屁顛屁顛的離開後。兩人閒待了半會,京城憐終於開了話頭:
“師哥找我何事?”
“沒事,幾年不見甚是想念罷了。”易水奚回道。
“就市西北邊境接二連三的發生旱災。師哥,我聽說,北城的風很大,過了五峽,雨水就怎麼也下來不來。“她道。
“ 嗯。”易水奚嘬了兩口釅茶。
“我又聽聞,北城邊境駐守的將軍井水深不可測。“京城憐說罷,拾起魚料向池中揮撒。
池中之魚本像條死魚,忽得嘗聞味道,洶湧上來,碰撞,撒咬,不分上下。
易水奚本就身形修長,坐著還好,這一站明顯比京城憐高了大半截頭,他停下腳步,冷不丁道:“這魚多久沒喂了?”
“兩天,早吩附竹青去辦了,近日事多,手腳忙不過來。”京城憐咪起了雙眸,將手臂置於額前,晴空萬裡之下,所有的螻蟻不斷的搬著比它大上幾倍的糧渣,匆匆往回路爬。
“師哥,外頭風大,進屋裡吧。”她道。
北城街道客棧。
門旁小廝經不往夜的久熬,撐著下額時不時的往下磕,嘴邊還流著掛著一滴晶瑩唾液。
由於邊塞夜寒的緣故,屋內門窗緊閉,腳邊卻仍有一絲陰風劃過,小廝乾脆將小腿交疊起來——不過並不起什麼作用。
好幾個夜晚他都在售台守著,然而這夜也越守越冷,平時依稀來往的人也都不常光顧了。
夜漸深,睡意也就越濃。
門外中忽然冒出一個人影,身形修長,長靴底下沾染著泥腥味。
月光下的他似乎有些不耐煩,而懷中抱著的人卻不停的發抖,若是彆人見了定會以為是夜寒的緣故,隻有抱著他的人知曉他是因病而抖。
“嘖。”站著那人抬起右腳,猛得將門踢開,嚇得小廝立馬睜眼跳起,嘴裡還嚷著:“鬼啊!”
“鬼”對這滿屋尖叫聲表示一種無語的態度,說:“吵。”
小廝看見了那人點燃了桌旁的蠟燭才勉強認清他的臉,修長的劍眉下有著一雙深邃又令人琢磨不透的眼,眼角兩側安詳躺著兩束秀黑發絲,看裝飾鑲著上等的金銀,讓人一眼瞧去就氣度不凡。至於懷裡的人……小廝也算個世故的人,沒仔細瞧就嘿嘿笑道:
“公子可是要上好的房間?”
鬼公子將懷裡的人輕輕放下,嘴裡嚷了句不知什麼話,摸出一塊銀子就放置在售台上,冷道:“要這棧裡最好的上房,順帶煮一壺水來,溫的。”
話說罷“鬼”公子就抱著人向前走了一步,沒會兒又停了下來:“給你三分鐘時間。”
“呃…好嘞!公子您請!”小廝雖然被嚇得不輕,卻依舊裝作秒懂的樣子。
進屋後,鬼公子快步到了床前,安置好人,方想離開,頓了會又折了回來,道:“昔風仙人,你好能耐啊。”
躺著的兮風完全不知身旁的人究竟是誰,倦縮起來哼嘰了幾下,道:“疼……”
鬼公子段起洢冷笑起來,道:“天底下來的人又怎配你來救。你可知,這有多可笑嗎?”
然而回應的隻是兮風嘴裡不停著說著的哼聲。
“外頭是北城的六月,兮風啊,”段起洢又說,“可在我這裡……下雪了啊。”
侍小廝送來溫水後,段起洢從袖子拿出一顆藥丸來,將兮風的上半身輕輕扶起,靠在了他的肩膀上。段起洢在軍營中侍了數年,手中染了不少人的血,本自以為自家妹死後這雙手就再也不會給任何的人照顧,隻是沒想,這初例落在了兮風身上。
段起洢抿了一口水,溫度剛好,然後用內力將藥丸震碎,輕搖了幾下,碗中的水變暈開了色。
竟不料,將藥湯灌到兮風嘴裡時,還沒來得及下咽就給咳了出來。
兮風本就緊皺著的眉頭這下是解不開了。
同時段起洢也皺起了眉,下起了命令:“吃。”
折騰了幾刻才把湯喂下去。到第二勺時,兮風像是清醒過來一把將他的手推開,道:“不吃,苦。”
“苦?”段起洢算是明白了,挑眉嘲諷道,“昔風仙人竟還知道什麼是苦?那當初可知你一聲不吭的拋下我,我苦不苦?”
說罷又重新將第三勺喂去,心軟道:“這些年來,你都怎麼過來的……”
兮風並不能回應他,隻是段起洢確實不知這幾年來,他所受的苦所受的疼痛和疲勞,遠比在軍營裡的將士多了太多,所以他隻好不親不敬不孝,神聖到除了世人外的人不管不顧,甚至是死亡都可以冷眼相待。自從“拯救”了一場瘟疫被不知情況的難民安上了個“昔風仙人”的諢名。
救世主?嗬,可笑至極。
兜兜轉轉,他心中唯一想抓牢的、想保護的竟然隻剩下那無名山中的兩個徒弟。隻是算起年頭,兩個頑童都也成年了,那小小的無名山又怎能困得住這對金童玉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