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數日後,風昔閣。
“京城,為什麼烏鴉會像寫字台?”易水奚挑了挑眉。
京城憐身著雲棠紗坐在秋千上,夾竹桃粉紅的花瓣從空中零落,她抬起左手,白色的靈蝶在她指間停留半刻。
她忽然笑起,眼角旁閃著光,道:“師哥可是有了心上人?”
易水奚沉默了半刻,閒時折扇也不玩了,往身後的假山靠,微風拂過發梢。
“怎麼會,隻是我常常在想,”易水奚忽然看向池中魚,“那時我在桌邊硯墨,一隻烏鴉飛了過來,見了我也不怕,停留了許久。隻是怪在……”
“它身上有一處地方,我想不通。”
“哦?”京城憐輕輕一笑,指間靈蝶成了幻影,“幾隻烏鴉罷了,竟讓師哥這樣過不去?”
“它身上有處地方是紫紅色的。”易水奚立即下了斷言。
此言一出,空氣當即凝固。
半響,京城憐道:“線人?”
“嗯。”易水奚接道,“我們的行蹤被發現了。”
風昔閣隻是以一種不傳外人的方式建起的閣樓,在外人眼裡,閣主和少主是不以真實樣貌出現的,但也用不著替身。五年,整整五個四季輪回,庭前的樹從栽下的那一刻起,每天都在以生命見證著風昔閣從小小的一家成了就市的名閣。風聲水起,人聲鼎沸,而在這一刻起也將麵臨著消聲匿跡的結局。
風昔閣這處淨土,怕是也容不下他三人了。
京城憐下了秋千,從折了根樹枝拾起長發,發梢落在肩後。她攥起裙擺,抬起腳踏上青階,石階旁紛飛的靈蝶如同夢初醒般四處散開。
“竹青。”她道。噪音如脆玲般,卻又不受紅塵所惑。
“在。”竹青上前,低了低頭。
“即日起,向外頭的人說,風昔閣樂伶,驚鴻四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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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中下起了淅淅瀝瀝的小雨,惹得外頭的海棠花分外火紅。小姑娘急匆匆地奔走於街上,挽在手臂上的竹籃不停顫抖。她的長發被梳成兩股,俏皮得躺在身後,風見不慣,吹得額前的劉海失去了原狀,眉骨上的柳眉下有著一雙澄澈的粉紅眼瞳。見人瞧著好生精巧。
婦人在門前看著了她,喊道:“雙桃姑娘,進來躲個雨吧!”
雙桃終於抬起頭來,麵容些許憔悴,繞開水窪,小小翼翼地踏上台階,衝婦人笑道:“謝謝。”
說罷,從籃中拿出了個饅頭,置於嘴中細細品嘗。
“今年的雨水可真多啊。”婦人看著從屋簷滑落源源不斷的水線道。
“嗯。”雙桃不知說什麼,也隻能順著婦人的目光看去。
不遠處的海棠樹上綴著的花紛紛被雨水打落。
雙桃看罷不免心中一忍,她將籃子抱得緊了些,掰開的半個饅頭又重新放回竹籃裡。
待雨小了些,她拍拍裙擺對婦人說:“張嫂,我先走了。”張嫂愣了會,點點頭示意。贈給了雙桃一把紙油傘。當雙桃不小心踩著水坑濺了一身時,張姨的聲音忽然傳來:
“姑娘啊,雨水太大,花骨經不起的。”
雙桃回頭一瞧,張嫂卻早已不在原處。隻是火紅的殘花落了一地,她沒空理會,匆匆離開。
回到庭院時她不忍打了個噴嚏,將從未打開的紙油傘放在了門旁。然後輕快地進了閣裡。安置了竹籃才道:“姐姐,我回來了。”
“嗯,回來就好,“竹青回答。
“姐姐,閣主她真的會……那樣嗎?”雙桃掀開了竹籃上的布,愣愣的看著裡頭的小生物。
竹青沒有給予回答,手中正硯著墨。
“閣主她……風昔閣非如此不可嗎?”雙桃輕撫著小貓的絨毛。
“你在外頭受人恩惠了?”竹青答非所問。
雙桃心頭一緊,語氣中略顯慌張:“姐姐,我會還回去的。”
“那人呢?”竹青反問,高高的馬尾好像低了些。
“找……找不到了。”雙桃語無倫次,“可是,能找到的,一定能還回去的。”
竹青轉身從花瓶裡抽著一根枯枝來,道:“明日罰抄門規十遍。”
“是。”雙挑說道。並未細想到竹青說得是“明日”。
竹青掀開珠簾,走到雙桃跟前,道:“轉過身來。”
走到雙桃跟前,道:“轉過身來。”
雙桃哪敢再說什麼,聽從了命令。
當她聞到竹青身上的草木香時她漸漸放鬆了下來,隨即長發落在了肩頭。
雙桃閉上了眼睛,才發覺不對,問:“姐姐?”聲音軟軟糯糯的。
空氣中散發著窗欞外的泥腥味。
“我想吃餃子了。”雙桃輕說。
竹青拿起梳子輕輕為她梳頭,也小心地聆聽著她的聲音,以及窗外的雨聲。
那枯枝化作的發簪上吊著一起流蘇,上方點綴著一顆桃狀的珠子。她給她梳了個高高的丸子,加上了點辮子,順帶將額前的劉海也梳了起來,露出了白皙的額頭,耳旁躺著一絲微卷的碎發,圓圓尖尖的臉蛋瞬間有了潤色。
“好啊,“竹青打破了雨旋律,“要什麼餡的?”
“海棠,桃花……”雙桃似夢中呢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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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生,“花臨化作了成人,望著窗邊的雨道,“那個易水什麼的當真是我師伯?”
老先生閉合雙眼,沉默。
“人長得好看,就腦裡缺了根筋。”花臨的目光落在了老先生的肩旁,上麵的一隻靈蝶輕輕點了一下,“先……”
然而地上隻剩下了一套衣服。
花臨環顧四周,將那銀針收回袖裡,又向後桌一按:“肆?”
無人應答。
“你若願意出來,我便不當這少主,”
那團黑霧動了動。
“放屁!這話我聽了不止百遍了,你何時當真過?”
花臨輕輕一笑:“那你也信了不止百遍,為何不肯信這次?”
“還不是因為你這狗屁少主的位置不穩了。不然老子睬都不睬你。”
“是是,我不配,行了吧。”
“北城出事了,易水奚……也就是你師伯是那裡的人。”黑霧冒出了一個男聲混著女聲,“有個叫什麼兮風的人被拐走了,他是北城監獄的要犯。你師父他們怕是坐不住了。”
“應如何?”花臨不禁皺眉問道。
“還能當如何,老子活了怎麼久,外頭的風雲變幻我又能插手幾件?小丫頭,雖說你年紀小,腦子也比同輩要靈光,你師父的底子,你不會不知吧?”肆忽然說道,霧氣繚繞了半宿,見到桌上的茶幾大笑起來。
花臨見狀,心頭一驚:“這老妖怪又想搞什麼?”
“也罷,一日為師,終身為父。小丫頭片子,這小小閣樓可固不住要蘇醒的龍啊。”肆道。
半刻鐘後。
屋上的瓦爍點點聲響。
成人版的花臨蒙著黑布躍過屋簷。就市的江與樓儘在眼裡,燈火通明,街市人聲鼎沸,沿著驚鴻河畔繁花盛開,落英繽紛。
當呼嘯的狂風襲來,花臨慢了步伐,屋簷的儘頭,衣尾不斷搖曳。她順著月光散落的地方看去,驚鴻河中是一場心驚肉跳的廝殺,黑濤翻騰,白浪迸濺,紅波激蕩。
“嗤。”
“誰?”花臨四處看去,隻見那瓦上躺著一人,身形修長,一襲紅衣。
月光下他端起酒壇上舉,喉結上下滾動,擦乾嘴角,道:“丫頭,同我一起……”
他眼中水汽蒙朧,臉側有許些微紅:“溫一壺月光下酒如何?”
花臨實在不想理睬這個“把酒問青天”的中年男子,黑天借著月光的微亮映在此人臉上,陰暗分明。但不難看出眉骨挺拔的紅衣男子皙白的膚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