染衣雨下婚 我要娶她為妻。(1 / 2)

刺玫[合集] 雲樓一夢 10104 字 11個月前

鐘離濜許久不回去了,管著丘姨娘家瘋顛哭鬨。走時,小妹做了些胭脂,塗在臉上,卻悠悠跑向長亭儘頭——那裡有塊空地,後山竹林就在那。

此是黃昏,光打落下來,被竹葉劃開,如同前些日子被元紓和打破的琉璃,支離破碎灑了一地。

她在那喊著,放肆大哭。

一百八十七天整。鐘離芑不信長姐死在她跟前。她總覺著她還活著,隻是不願來見她和元紓和。

這比藥還煎熬的日子,越來越苦。

元紓和試圖去父親麵前討個死要見屍,活要見人的結果。總是落得個不了了事的結果。

元紓和是不信神佛的,隻是鐘離濜的離開太突然,她跪了京城裡所有的觀音菩薩。百姓們總說京城裡的菩薩最靈,可她盼了許久終不顯靈。

也不知何緣何故,元紓和哭了很久。過了除夕再至元宵,她跑去橋頭放了盞孔明燈,第一盞還未放出去便燒著了邊緣掉下來,元紓和徹底崩潰:連老天也不願幫她,這會兒又能上那訴去?

其實鐘離濜並沒有死。

她作為一代女將,為國身披榮光,戰死沙場不足為貴。隻是那狗皇帝不信她,怕她起兵造反,各種手段一一用儘。

鐘離濜便假死一回,讓他滿意。

回京時,她貼了張麵皮,扮成普通少婦,穿梭至人群中見著了元紓和。

她出行總會精心打扮,以顯示出她書香才女的風範。

有一日,鐘離濜調侃,道:“紓和,你來見我總精致成這般,心悅我何不吟詩一曲,讓我領略一番?”

元紓和聽罷,舉起筆沾了點在鐘離濜臉上。鐘離濜往臉上一擦,墨香暈開,糊了大半張臉,元紓和捂嘴一笑。

“元紓和!你沒生氣,你騙我!”鐘離濜一手撐在桌台上,沒察覺紙硯染上了點墨。

而今再見她時,依舊風光,隻是像缺了點什麼,心不在焉。元紓和久不這般模樣了,鐘離濜思道。

第一次那般時,是自己的姐姐元紓白嫁去了廣陵葉家。大家閨秀大門不出二門不邁,這一去就是賭上了大半輩子。

紓白和紓和姐妹情深,隻是人各有道,道不同不相為謀。紓和本想讓紓白出嫁時開心,快樂,沒有愁緒,卻還是止不住眼淚,嘩地下流。

“哭什麼呀?醜死了。”元紓白道,擦了擦元紓和的眼淚,“妝都花了還怎麼見人?”

說罷自己卻哭了起來。

“姐姐,紓和同你一道嫁去得了,還能有個照應。”元紓和積了滿眼淚水,說話時還帶著重重的鼻音。

“傻瓜,你乃京都第一才女,怎能這般隨便嫁了?”元紓白努力克製住淚水,免得剛上的妝花了,怪不妥當的,“再說,咱紓和也看不上那個廣陵葉家。”

“是這樣不錯,但我以後很難再見到你了……”元紓和行事辦事總會規矩,思考時也不忘三思九想,但總有些事再三考慮,失去再抓回來總來不及。該規矩和不該規矩她還是分得清的,“唉,不提了,姐姐去了葉家有什麼不順心的,就回來。元家可一點也不比葉家差。他們這是高攀姐姐了。”

元紓白這次是真被氣笑了:“女大該嫁,再說兒女之事那也是呈父母之命。紓和,你的心意姐姐心領了。擇日你可彆像我,落得這般境地,嫁去一個人生地不熟,甚至丈夫的麵都未曾見過的地方。”

“對了。紓和,在京城,你小心提防著些。彆看這京都繁華盛世,那些暗地裡盯著的人可多了去了。”

元紓和點頭:“那姐姐你呢?”

“我?”紓白笑道,“姐姐可不是什麼弱女子,兒時舞刀弄槍的樣子你又不是沒見過,哪還用擔心我呀?”

說罷起身轉了一圈,紅衣襲身,雲肩披戴,縷空下簇簇流蘇隨風而揚。

煞是好看。

元紓和立在原地,記憶恍然如咋。

侍紓白嫁走後三天鐘離濜打了場勝仗歸來,進京麵聖。途徑元府便瞧見了元紓和——身後帶著一位尚武且喬裝打扮的侍女浼。

風吹幡動,挑拔京都盛開的牡丹和其它的花草。

元紓和衣著素羅,清秀溫碗。她素來規矩卻不喜規矩,平日裡又愛吟詩作賦,滿腹墨水,遊於天下山水之間。臉膚旁的青絲被微風撫弄,映著憂鬱眼神,多了幾分愁緒。

鐘離將軍戎馬一生,此刻與她相視甚久。

年年歲歲花相似,歲歲年年人不同。

想來元紓和小她兩歲,也褪去了豆蔻年華是個大姑娘了。鐘離濜不及思索下馬擁抱著她。元紓和被嚇了一跳,也不掙脫,久久才喜極而泣:“鐘離將軍怎麼才舍得回來?小女還以為貴將軍多忘事早把小女忘了呢。”

元紓和平日與她相處素來不會以“小女”相稱,有則是在生著氣。鐘離濜背後一涼,抱了足半柱香終舍得將攬在懷裡的姑娘分開,胸口炙熱與滾燙依然殘留。

她盯著姑娘良久,才道:“紓和,我回來了。這次可在京都侍上半月,我高興都來不及怎會把你忘了?”

故人久彆重逢大抵是這樣嘴硬,元紓和看她許久,相視而笑。

這半個月過於短暫,鐘離濜遠征沙場,元紓和吟詩作畫。本想著日子會過得飛快,豈料京都變故,將軍征程戰死的消息早已人儘皆知。

元紓和痛苦無人訴,寫了好幾封信去元紓白白那,久不見回信。萬分無奈之下,她信手拈來作了上百首詩,詩詞內容包羅萬象,渾然天成,流傳了整個京都。

殊不知,元紓和早就心灰意冷。

一百八十七天不足戶。此再見,鐘離濜不敢相認,惶恐任務亂了陣腳,護她走了一程不舍而彆。回去後,鐘離濜收集了京都裡所有有關她包括她寫的詩。反複觀閱,如視珍寶。

雖說有苦難言,也要一而再忍。

四季輪轉,花忍冬而開,萬物複蘇。

鐘離濜重襲披甲,正大光明的重振鐘離府,鬨得天子之位小心跌落。

被威脅的皇帝隻好答應鐘離濜的條件以保自身,成了傀儡皇帝。

之後鐘離濜回了府,小妹鐘離芑收了以往沒大沒小的樣子,倉惶迎接。進了府內,鐘離夫婦淚落而迎,鐘離濜一一叫起,言不必有禮,女兒不孝,罪該方死。

一家人立拭去淚水,其樂融融。

晚,鐘離濜同母談心,說要娶京都元府的二小姐。

“京都第一才女?!”鐘離母訝道,重拍桌麵,“你要娶她?”

鐘離母不可思議,一度覺著鐘離濜隻是一時興起。

鐘離濜下跪行禮:“母親,女兒不該,但我與紓和,初交如水,長交如酒,此生不渝,定不負她。”

鐘離母不知從何講起,她元紓和鐘離母從小看到大算得上半個乾娘。鐘離母思索良久,鐘離濜悅她也不是毫無征兆。

外頭淅淅瀝瀝下著點小雨,潮濕的氣味彌漫整個樓。鐘離母轉身走到妝櫃前,取了些東西。

鐘離濜低頭,道:“母親,女兒不要你的東西。”

鐘離母愣在原地;“為何?”

“太貴重了,我不能收。”鐘離濜道,“母親竟已答應我娶她,一切我操辦就行。我定要她風風光光明媒正娶嫁進鐘離府。”

“濜兒……”鐘離母交代了她許多,望她通達,明白些人情世故。

鐘離濜意表以決,娶她已是早有的想法。隻是天色已晚,鐘離告彆母親,回了寢室,徹夜未眠。

次日,雲紓和來了鐘離府找芑兒,鐘離濜亂了陣腳。

元紓和進了院子,鐘離芑迎。

“芑小姐,前些日子的鏽花針我用得甚好,今特來多取點,不知是否還有剩的?”

“剩的?許是沒了的。元姐姐若是想,過幾天我叫府裡的人再去取些來。近日坊裡還未複工,元姐姐千裡迢迢辛苦了。快進來坐,喝口茶歇歇。“鐘離芑邊纏扶著雲紓和,嘴角微勾,引著她到了東西廂。

鳳冠霞帔,十裡紅妝。

天色漸涼,元紓和靠在窗側,秀發高聳綿綿的雨打濕了發絲,也不知在想什麼。

“小姐?二小姐?”浼輕喚兩聲。

元紓和久久才回神,唇色蒼白,微微哽咽道:“天涼了,婉浼,她來信否?”

婉浼手裡拿著剛煮過雨水,眉頭微皺:“小姐,姑娘是回來了的。”

“我知道,她還不想見我。”元紓和合上雙眸,微歎了口氣,臉色愈漸發白。

感情本該談了的,元紓和淡了塵世,回神來,那人闖進本容不下第二人的世界裡。

茶幾裡的水不知時不見,桌上的糕點雖店家未變,味卻變了。

她回想起當年當年元父從朝延回府,皇帝指責全化為兒女身上的鞭打,他不屑於家中兒女性命,猶其丘姨娘的女兒元紓白和元紓和,仗著自個有點親脈爬上了高官。

在元紓和姊妹眼中,這個父親早已一身臭名。紓白嫁去葉家也是無奈之舉。

元紓和兒時愛寫字,元父將一桌的筆墨紙硯打向地麵,把丘姨娘和姐姐嚇了一跳。丘姨娘忙跑來,張口想勸又咽了回去,抱著元紓白遠遠的哭。

元父厲聲破罵,什麼女兒家子什麼臭婆娘憑何識字?雖未指名道姓,卻嚇得元紓和哭也不敢哭出聲,隻在一側默默流淚,那時也才六歲。不被打已是好事。

丘姨娘本也識得大體,元父那夜帶了個青樓情婦回來,寵妾滅妻,丘姨娘受也受夠了,一次爭吵徹底瘋顛,連女兒也不記得。

家醜不外漏,元父使了些卑劣手段,封了下人的口。

後來元紓白練劍也隻敢偷偷的來。

“京都第一才女”一名出後,元父仗著名聲高高將元紓和捧起,見人則誇。對元紓和的待遇才漸好了起來,備受器重。

漸漸這家就由元紓和作主。元父名存實亡,後來元父被人陷害,喝了毒酒七竅流血而身亡,罪有應得。

元紓和隻恨他死得太早。

與鐘離濜相遇時,元紓和撐著把紅傘,天色暗沉無雨,江湖麵上大霧彌漫,淹沒了對岸的江南水鄉。

婉浼從小陪元紓和長大,後習武,以確保二小姐的性命安全,時刻跟在二小姐身後片刻不離。

屋頂瓦聲漸響,元紓和不由抬頭,隻見得一女子從屋上下來,身輕如燕。

她佇立在元紓和跟前不遠,青絲從肩後滑落。那人眉骨生得極好,帶著些淩厲,像遠處青秀的山脊。

煙霧彌漫,加之天色陰沉。元紓和瞧著這女子,穿著也是男子模樣,左側心口跳得極快。

鐘離濜整理好姿態後,麵對相隔不遠的姑娘愣了一下,就收好手中的匕首,怕她嚇著。開口便是:

“這位小姐,在下唐突,嚇著你了吧?”

之後相識久了,彼此脾性相投又相殺。嘴皮子鬥,背地裡都在為對方溫柔繞彎。

一次元紓和散心於江南巷裡,天空落細雨,是晚暮春已然不覺得吟她穿詩紗裙,穿梭在街巷裡。鐘離濜從客樓裡出來,與元紓和一同步踏青石。

“紓和,”鐘離濜喚道,冠發高聳倘於肩側,“我好生無聊。心口舊疾又發作了,渾身那那都疼。”

元紓和無奈,擰她耳朵,直讓她叫疼:“疼?哪裡疼,回頭我瞧瞧能不能治你。二小姐才華橫溢,什麼不會?”

鐘離濜疼得側身:“不敢了不敢了不敢了,二小姐繞命!”元紓和鬆手,移傘沿著石板走:“諒你也不敢。”說罷走便走得急了。鐘離濜緊步跟上,小狗似的。

這一轉腳就到了百樂堂。

“老板,上盞點茶。” “來了,客官稍等。”

元紓和轉入冷畫屏後,擺弄琴弦。鐘離濜隔著畫屏裡的梅花枝,下起棋來,她投了枚黑子道:“撫琴下棋,已是人間雅事。”

“元府大小姐元紓白舞刀弄槍,二小姐元紓和……”鐘離濜拎了枚白棋,放置手上揣摩,勾起嘴角眯著眼瞧元紓和,“才貌雙絕。本以為會嫁入豪門豈料成了元家家主。可歎‘世事無常,乾坤難料’大抵如此。”

元紓和彈指撥弄琴弦,琴聲隨之錚錚響起,悠然遼闊,她卻低頭不語。鐘離濜耳傾聽,待琴聲停止,她就轉移話題道:“紓和,心悅我何必拐彎繞梁呢。”

元紓和咬唇,肩側的發絲輕輕滑落下來。她甩袖,起身手覆腰間,微低身子道:“將軍抬愛了。小女不過會些技藝,這都是身外之物,不足掛齒。”

鐘離濜愣了一下,憋著笑,說:“二小姐啊,我就這般不能與你平起平坐麼,老躲著我作甚?”

元紓和拿起茶杯道:“少年將軍為國爭光,將來前途無量,還是要恭恭敬敬的。那麼小女就以茶代酒了。”說罷一飲而儘。麵帶微醺又說:“這杯酒喝了就是敬了。少將軍,紓和彆無他意。”

鐘離濜回敬一杯:“好酒。”元紓和不會喝酒,一杯便會上臉。

(待補充)

此後二人放下拘謹,以知己代稱,天涯為客。

後來漠北征伐,鐘離濜功名再就,帶領數萬騎兵踏破沼澤泥濘僅在短短三日便擊退漠北敵軍,勝仗凱旋。顯然這隻是她軍功赫赫路上的一場開門紅,在之後的才是真正的錦繡添花。

江南內,元紓和則憑借著一身才華,潑墨一揮就是萬人流傳,引了詩人們將來一季的閒情雅頌,點綴著這鐵馬冰河換來的綠水青山。

可謂國泰民安,盛世繁榮。

還有一次。是夜。

漠北一戰,少將軍再次大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