染衣雨下婚 我要娶她為妻。(2 / 2)

刺玫[合集] 雲樓一夢 10104 字 11個月前

長夜岑寂,燭花微爆。元紓和從房裡出

來,院裡幾日無人打理,落得灰寂,她下了階。

鐘離濜回來特意泡了個澡,除去自己在軍中的臭汗,換上新衣服,立即來尋她。

她和姐姐打了聲招呼,也不讓她告訴二小姐。瞧見她時卻按捺不動自己,往她嬌嫩的臉頰上一親,元紓和也不躲由著她親。

似這長夜撕咬,誰也不讓著誰,未了鐘離濜捧起她,就這麼上下瞧著,她說:“半年不見,瘦了。”

元紓和笑了,說:“家主不好做,那有錦衣主食的道理。下裡頭的人都換,我信不過。將軍,怎麼也不叫人托個信。”

鐘離濜愛死她了,剛半柱香前的怒全消,叫人放了下來,走在連廊裡,她說:“忙完,急忙來看你,那裡還想這麼多,托的信使夠我的青容快麼?”

青容是匹馬駒,元紓和瞧見過。

元紓和抬手用手指輕輕刮了一下鐘離濜的筆尖,眼底中流轉著一窪淚水。

我的將軍啊。

鐘離濜雙手捧著她的臉,彎著腰瞧著她,忽然就笑了。

此後一彆,卻換來了說書人的一句死傷慘重,將軍以身殉國的美談。

說來可笑。

將軍以身殉國,而鐘離濜卻終負了她的約。

“你說好的,上元佳節再敘才女一舊呢,我還記著。”元紓和喬裝摸著她的畫像,淚水卻控製不住的滴下來,暈開了墨。

在那一百多天的日子裡,婉浼總緊跟在二小姐身後。作為她的近衛,婉浼一刻也不能懈怠。

可二小姐近來的行蹤飄忽不定,一會去江邊城外的碼頭,吹著狂烈的江風,數著一下一下卷起卷落的浪花;一會又在熱鬨的東西巷裡橫穿,買著那些她素來厭惡不已的胭脂水粉,路過書棧的時候也不進去,隻在外邊看著,低頭遮住鬥笠匆匆略過;一會又大半夜趁著浼和元紓白疏忽,跑到酒肆裡醉生夢死。

長此以往,婉浼再過於木訥也能察覺到微妙的不對。

小姐這是在以她的方式悼念某人。

鐘離濜的死,在城裡已是人儘皆知。一傳十,十傳百,漸漸變得越來越離奇,說什麼的都有,真假難辨。

元紓和每次聽到那些流言蜚語都會充耳不聞。隻有浼知道,這是因為她不信。

“我不信鐘離濜會死。”元紓和總想,“她不能死,她在騙我。”可偏偏鐘離濜就是不回來。

元紓和快瘋了。

在亭子,院裡,她總會望著天上出神,哪怕指尖被開水燙到,燭火燒著,針頭紮到,也渾然不知。

浼為此感到恐懼,二小姐還是二小姐,但如果往裡探索就是一具空有表皮的殼子,好似她一愣神就要破碎的昂貴瓷器。

“小姐,鐘離將軍不會死的。”浼說。

良久。

“是啊,她不會的。”元紓和從傘裡探出慘白的手,雨絲裡摻雜著渾濁塵灰,落了手心幾滴。

婉浼不懂二小姐為什麼總是喜歡下雨天去池子裡逗魚,傘也不撐,淋得一身濕透。每次浼去暗道裡與元紓白練功時都會千叮萬囑,可小姐就是不聽。

最後挨罵的還是自己。而小姐還是嘴上說不不會了,下次還會近夜裡光顧。

落了半月傷寒,那時元紓和還差幾年及笈,日日灌藥。

元老爺葬禮辦完一年,元府盛極而衰。由元紓白一人撐起了府裡上下的一切大小事務。

元紓白放下大刀,看了眼手上的薄繭微微眯起眼睛:“傻姑娘,心事藏著掖著。”

“邊防傳不進信,沒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她鐘離濜要是敢死,我就拿她最厭惡的東西厚葬她。”

雨淅淅瀝瀝,元紓和手肘埋在大半臉頰,另一隻手無力垂下,半磕眼簾,無意瞥見池中之物。蓮花已謝大半,像個油儘燈枯的歌姬。竹林裡時不時微風吹掠,發出窸窸窣窣的悅耳聲。

元紓白拐進院裡所見的就是這般清淨的景色。她愣了好久,但還是打破了靜謐,順著青石板塊步趕來喚她的名字。

元紓和抬起來的頭又埋了下來,眼中的光又迅速暗淡而去,尚未答話。

元紓白安撫她,也坐下,嘴邊帶著一抹淺淺的笑。

“姐姐,如果她死了我會不會傷心?”

“她是什麼樣的人?”

“一個自作聰明,自以為是的傻缺。”元紓和說,鼻間帶著淺淺的鼻音,“她……是一個很重要的人。”

元紓白在這一個瞬間恍惚察覺了妹妹心中的事,就像是一個孩子忽然脫離了這個陪伴他多年的親人長大了一般。

年少輕狂的將軍,多愁善感的小姐。兩人完全不一樣的環境因為緣分湊在了一起。元紓白心中緩緩湧上的慰藉,像是一個母親。明明她也才剛剛成年,涉世未深。

她語重心長地說:“姑娘,你有心儀的人了。”

“心儀的人……很累吧。家姐,你有嗎?”

“我……”元紓白似乎被問住了笑道,“有的。隻是他還沒有發現。”

<未完待續>

寫於2022.4.13.

元紓白並不知曉那人就是廣陵葉家葉清盞。

她常在往昔元府的小院裡耍槍,元父身亡早在那半年前的事。日複一日,後來鐘離濜與元紓和常往來,她便也是在這時結識了元紓和的這位摯友。

少將軍年少巾幗,在邊沙擊敗了騎兵。臥底含沙,竟也不怕敵人突圍。暗線通報時情後,她果斷出兵,以少勝多。

元紓和自然欣賞她。但鐘離濜回京後領命“囚禁”在了京都。被拴住的馬兒再也回不到她的草原,她倒是怨也無處可撒,恰恰在這殘喘的時刻與元紓和相交,漸成知己。

鐘離濜的副將便是葉清盞,主將受限時,邊沙的仗就是他來打。後來調兵權收歸中央,也把葉清盞閒置了下來,為的就是抑製鐘離濜。

葉清盞換了個閒職,他不受京都限製,卻又不喜久在漠北吃沙子。於是隨她回京。元紓白聞得其人,卻未見其人。

日複往昔,元紓白穿戴甲胃換了溥刃把玩,葉清盞就翻著牆頭,一躍而下。瞬時之際,他防不勝防,左手被元紓白擊了一刀血流不止。

兵家戒備森嚴,怎可能被她這般三腳描的功夫擊傷。

元紓白臉膚發白,瞳孔縮緊,足足愣了好一會。直到葉清盞鮮紅的血沿著手臂流至護婉。

葉清盞嘴角一勾,似被傷口深陷,吃痛皺眉後竟同無事人笑了起來。

“小娘子好功夫。”

元紓白這才回神,離他遠三四步,低頭方想說“對不起”。薄刀順勢拔出,葉清盞再次吃痛“啊”了一聲,扶著左臂,彎腰叫苦。

元紓白一時無措,扶起他說:“你……你沒事吧?”

“有事。”葉清盞誠實交代,裝著叫了一聲,倒吸了一口冷氣。似乎真的很疼,但這人一旦知足就會得寸進尺。

他邊喊疼,眼神卻沒離開過元紓白。

元紓白被他盯著緊了,手一鬆就往臉上摸,紅暈沿著耳垂迅速蔓沿,眼尾下的臉頰也呈現一抹紅說:“我臉上有東西嗎?”

葉清盞被她劃到了傷口,一下真的疼。他整眉,“嘶”了聲說:“有。”道完就朝她臉上落下了一個吻,元紓白來不及躲避,葉清盛就說:“現在有了。”眸子裡溢出了一絲得意。

元紓白氣著走了,沒出多久又折了回來。

“你受傷了。”元紓白解釋道,雖然沒有其他意思,仿佛方才無事發生,耳根紅潮卻隻增不減。

“謝謝。”葉清盞沒再要流氓,盯著她為自己包紮手臂的手看。長期練槍,手掌便免不了縛著一層薄繭。元紓白的馬尾落到胸前,讓風一撩沒一撩地吹拂。

元大小姐,深閨不出,其醜無比?流言多半為假,實名不符。葉清盞如實想。

此後,元紓白就再也沒過他。

南北戰爭於元貞年間頻頻爆發,葉清盞捏緊手上的軍報,幾乎捏出皺痕來。當他斂眸抬頭時,凶殺掃過了帳裡的所有人。

“護嶺,壓守,櫻嵐嶺的沿南河……我們還剩下多少兵?”葉清盞說,他的聲音不大卻在八平軍帳中格外清晰,字裡行間中暗含的是敵強我弱。

“八萬。”有人道。敵軍二十萬,除去傷殘軍士,今夜可連夜運往城內。其餘的軍餉饑荒。將領不得不在這八萬軍隊中,另辟其路,而櫻嵐嶺,更是荒漠貧瘠。

葉清盞在帳內指著櫻嵐嶺沿南河和之前的沙路下了注。

老將覺得不可,無可奈何,死路一條。

殺伐四起。

葉清盞隔著假櫻目睹一場黑浪直麵而湧,騎兵馬踏之處悶如雷響。他攥緊繡著細花柳的帕子,隻覺得那一刻死而無畏小有遺憾罷了。

雨來了,濺出的泥擰,滲透了櫻嵐嶺的沙子。衝淡了血水——

這是漠北久違的雨,澆灌著這裡無數為國戰死的英魂。

鐘離濜追赴漠北,帶來了援兵。

但已經遲了。

葉清盞撿回了半條命。

元紓和奮筆疾書,在院裡一坐就是一個午後。發間玉釵鏈墜少有晃蕩。手執筆時間一長,卷縮留下的紅痕也需好久才能恢複。

她穿著木趿,素衣裡外透著長久殘留的墨香。鐘離濜愛聞這味道——這是非比尋常煙胭脂水粉的味道,而是帶著骨子裡的清香,是她獨占的江南夢。

鐘離濜出兵後再回京的煎熬日子裡想的都是她。

元紓白離了府,到鐘離府。

此前,她盯著元紓和書寫。她就在一旁硯墨,下人呈報消息的時候,元紓白就放下活,換了身外出丫鬟的衣裳來到了府上。

“阿姐,我同你前去。”元紓和在她將出門時叫住了她。

元行白猶豫了一陣,點頭應了。

她了們上了轎,掀簾瞧著外邊的景色。人流不息裡,她們各懷心事。一路上一言不發。

冷暖回春,元紓白掀開帷幕的手輕輕放手下來。微皺眉頭,攥著手帕也抵擋不了冷汗的冒出。

元紓和側頭垂眸,手心覆在了元紓白的手背上,元紓白放鬆了神經,凝視著妹妹。

她們下轎後,便又步行數幾裡,行頭打扮也換了一身元紓白和元紓和一同進府,妹妹就在殿中與鐘離父談話。

元紓白裝作她的丫頭緊隨身側。

她們行了禮,鐘離父便道:“快快請起。”

“姑娘好。這今日是什麼風將您來啦?”

“多謝府老。”元紓和俯身而起,柔聲道。

元紓和說了些奉承的話,幾經唏噓寒暄後,鐘離父就傳來了女兒。這時她正準備策馬離府。

鐘離母領這鐘離濜來,沿著石板路走。

鐘離濜拭去額頭剛練武出的汗說:“姑娘?哪家姑娘?”

“是元家,元二小姐。”鐘離母身旁的侍女回道。

鐘離濜便知曉了是誰,忽地來了興致,掃去了臉上的放蕩不羈,端衣正襟來:“那正好,不請自來。”

鐘離母全看在眼裡說:“聽聞元二小姐身子羸弱,千裡迢迢的來,記得送些燕窩子去。”

鐘離濜頷首應了。

***

“阿姐,你瞧見了。 ”

紓白笑了笑,不言。

元紓和提著王佩,玉佩在指上顫動,不知何時成了燙手山芋。

她目視良久,帶著溫度的淚水劃過臉頰:“我成親了,你會祝福我吧?”

紓白輕輕地點頭。

元紓和哭笑一聲,沾濕巾帕哽咽不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