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安。
遲川失笑,心說:還真是諷刺啊。
晚安。
說是晚安,可遲川卻一點也沒有疲憊之感。好不容易靜下來且隻有他一個人,他總得理清一些事情。
A市的夜與曾經看到的有些不太一樣。樓裡樓外一絲聲音也沒有,隻是隔樓裡總有一些“嗡嗡”的機械聲,微小的聲音顯得這裡更靜了。車的呼嘯聲都聽得一清二楚,兩種聲音混在了一起,辯不出南北。
遲川來A市的經曆簡直可以說一塌糊塗:一下站被人牽著走,又被人請吃了麵。本想找個落腳的地方,結果卻連住所也是彆人安排的。然而這些從頭到尾一直是同一個人。同一個人不說,還偏偏是被自己打了一拳後的於卲。
說到底遲川還沒說句“謝謝”,那人就一聲不吭的走了,隻留下一句不明所以的“晚安”。
直到現在,遲川還不知是否回些什麼給對方。
不知過了多久,遲川打上了一串字。打了又刪,刪了又打,最後隻發送了一個不清不冷的“嗯。”
手機屏幕暗下來後,便久久不見亮起。遲川就將它擺在明顯的位置,扯下乾濕的大衣後進了房間找衣服。今天腦子持續不好使的遲川才突然發現自己的行李還沒向某位先生討回,說好聽點是“還”才對。
他衝出來,從桌上撿起手機:
我衣服呢?
遲川沒來得及考慮就點了“發送”,方想轍回屏障上又跳出了一條消息,
???
好啊,還開始裝瘋賣傻了。遲川打了一串字剛想發送,門鈴給響了起來。他有點惱的開了門:“於……”
話還沒說出口,門外站著的人用有點傲慢的充滿磁性的聲音說:“對不起,我給忘了。”
如若對方不是於卲,遲川早已給了一個拳頭出去。但他忍住了,與其說忍不如說是給嚇住了。於邵似乎在外頭淋了一場雨回來,水珠從剛到眉梢的發絲一滴滴不停往下掉。臉頰、衣服都有一絲水跡。本來精心梳理的發型被這麼一整,全耷拉在了耳旁。
於卲隨性的用修長的手把額前的頭發輕輕往後一理,下沉的睫毛往上一眺,正好與遲川四目相對。
這微妙的氛圍。
“遲先生,該回神了。”於卲眉眼一彎,流露出一股藏不住的匪氣。
這個笑容說不出什麼意味。
“怎麼,你……”遲川站在門裡。
你怎麼回來了?剛剛去哪了?為什麼又出現在了這裡?遲川有千言萬語要說。
下一秒,於卲靜靜道:“勞駕,總該先讓我進個門吧。”
遲川尷尬的讓出一條道,於卲理得向走了進去。遲川看著於卲的背影,站在原地遲疑了許久。於邵不知從哪裡找出一條毛巾,向肩上一搭,開始與他解釋:“臨時有點事,忘了拿傘。”
他說著,遲川向門旁看了眼,那把傘果然靜靜的靠在牆邊。
於卲這麼著急去做什麼,遲川也不好質問,就換了個問法:“所以今晚你得留宿一晚。”
這句就有點意思了,說是問,卻是以陳述的語氣說出來的,中間足足夾帶著一絲重要的字眼“留宿”。
兩個男人住在一塊,放在他人耳中似乎極為正覺。但如果這兩人不單是這種關係……不,應該說是曾經不單是這種關係,雖說現在早已不是了,但依舊有些難以察覺的……嚴重一點可以用“暖味”這個詞來形容。
於卲聞出了絲絲不對,挑眉道:“如果可以,我非常樂意。”說完懶散往沙發扶手一靠。修長的腿隨性一擺。好似一切都無所謂。
遲川無奈:“倒也不是不可以。不過你得還我行李。總不能一直扣在你那,這樣不太好吧?”
於卲嗤笑一聲。
遲川:“你笑什……”
“麼”還沒說出口,於邵抬了抬下巴,從茶幾上拿
起雕鑽著美麗紋路的茶壺,微微前傾,淡黃色的普洱茶從壺嘴流進小巧精致的茶杯中,氤氳而起。
短短三秒,遲川察覺到了一股不對勁。但“你什麼時候開始喜歡喝茶的?”等疑問他依舊說不出口。隻好讓這念頭藏在深處,難以探查。
於卲終於發話了:“難道你不應該關心關心下我嗎?”他說完喝了口茶,似在享受,又似在等待。
遲川:……
這句話遲川該怎麼回?
他啞在原地,空氣疑固了許久。期間於卲防脫下外套,茶也不喝了,隻靜靜的任彼此僵持。遲川不知覺地蹙了下眉道:“一場雨而己,你們體質不至於這麼嬌弱。”
遲川說得並非毫無道理,了解於卲們人都知道,平日裡能打得過他的人屈指可數,把“根本沒有”添上也沒有問題。既然無人匹敵,必然身體素質也相當強。彆說淋一場雨,讓他赤膊著上身在雪地裡侍上一晚,他都能在第二天活蹦亂跳,且絲毫沒有感冒的現象。當然,這種情況不可能出現,也不會出現。畢竟當今是現代社會,能乾出這些事的會被當成瘋子。
但了解於卲的人除了他的家人,剩下的就是遲川自己了。遲川非常明白這一點。
遲川話音一落,於卲也毫不介意向回了他一句:“是嗎?既然你這麼了解,為何不試著信住我一下?”聲音越來越近,眼看著就要到耳邊了。遲川背對著,忽然扭過頭——就這一秒鼻尖就要碰到鼻尖了。
幾毫米的距離被後退幾步的遲川遠遠拉開。本以為會步步緊逼的於卲並沒有向前。他眯起雙眼,自下而上的掃了眼。遲川後側了側身子。
於卲說:“這就是你不按時吃藥的理由?”音落,於卲不知從何處找出一張疊好的紙,給遲展示了一番。
遲川:“……”
你是遲川刻意藏得嚴嚴實實不讓他人發現的東西。現在卻體無完膚得落在了於卲手裡。
遲川說是生氣卻也氣不起來,畢竟他從一開始就沒打算聽從醫生的囑咐。“好好吃藥”從不是他的一個作風。但這下好了,本是應該在某天悄悄消失的醫療證明非但沒好好藏著,還變成了此刻於卲手裡遲川的“致命弱點”。
“那不是你該拿的東西。”遲川冷冷地。
“哦?”於卲彎起了雙眼,“那什麼才是我該拿的。你?還是你那脆弱的胃?”
於卲在最後一個字加重了語氣,帶著挑釁。
遲川不是一個很安分的人,從前是,現在也是。
但他卻也不會過於興奮。像是多年以前永不熄滅的火,忽然被冷水倒頭一澆,火熄了,燃料也燃儘了。這一天,水不散,火不起。
慢慢地也就積水成淵,起不了再大的風浪。雨天是,晴天是。淡,永無止息。
於卲的話讓他心頭一震,他想回答,又不知如何回答,隻好一臉平淡答非所問,道:
“藥,我會吃的。”
於卲忽然堵了一下。他沒能想到遲川會這樣回答他,心忽然軟了下來。搭在肩上的毛巾被他扯了下來,丟在了沙發上。又向桌上跳了閘的熱水壺眯起了雙眼。
不久後,遲川的視角裡出現了一杯水和一隻向手。他微微抬頭。
“你先拿著,”於卲說。
遲川下意識握住杯子,隨即一絲溫度透過杯壁傳到了手心:溫度剛好,不燙。
等他喝了之後,於卲已經非常自覺的進了衛生間,未了他又從裡頭探出來:“遲川。”“嗯?”遲川看著他。
“沒事,就是想喊一下你。”畢竟很久沒有再像如今這樣相處了。
於卲笑了笑。
屋子裡此刻安靜如雞。遲川打起了遊戲等待著上方的時間點跳轉到11點整,然後再回房睡大一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