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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正在手拿畫板子描摹風景的遲川打了個噴嚏。
他圍上了圍巾,喝了口開水。
沒再想太多就繼續畫了起來。於民安通了電話過來,對他說:“怎麼沒拿感冒藥啊?”
“用不著。”遲川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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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玲這會剛剛抵達A市。沒有立即到遲川住的民宿,而是跑了一趟十方墓園。
買了一束鮮花在江緣的墓碑前。就離開了。
都說年紀大了,見了故人容易傷感。她這時候還沒有從情緒裡麵出來,就沒有和遲川這個故人之子聯係。
一個多小時之後她就重振旗鼓,領著火鍋,敲起了遲川的房門。
等門一開,火鍋就迫不及待地撲了上去。遲川的臉被它舔了好幾下。熱情程度可見一斑。
“小川,你找到工作了嗎?”張玲前些天還在電話裡的語氣轉移到了三維空間裡,與之不同的是她比電話裡更加平易近人。
“找到了,於卲沒和你說嗎?”遲川摸著火鍋通體雪白的毛茸茸,眉間舒緩開來。
“沒啊。”張玲解開了火鍋頸扣。
“你跑他門下了?也可以。”張玲繼續說道,“他們公司還是不錯的。”
張玲掃視了一眼周圍。按下了旁邊牆上的開關,屋內驟然變得昏暗起來,好一會視野才通過瞳孔調節漸漸明亮起來。
火鍋搖著尾巴,遲川走到哪裡就跟到哪裡。張玲欣慰似的目光跟著遲川移動。
不一會遲川的聲音就從廚房傳出來:“玲姐,吃點什麼嗎?”
目光脫離了遲川後,張玲就踩著有跟高的皮鞋移步到沙發旁了。
還沒來得及坐下,玻璃台上的一張紙就被衣角觸碰劃了一道距離,她伸手,回答說:“火鍋被原主認領,沒什麼事一會就走,不用這麼麻煩……”
她話音剛落,就發現這紙上白紙黑字裡的端倪。
遲川從屋裡拿了袋堅果,剛巧看到張玲手上的白紙,沒說話。
張玲扭過頭來,語氣很溫和:“原來合同的事你早就知道了。”
“嗯。”遲川在沙發上坐了下來,打開堅果的密封條投喂了一顆給乖乖趴著的火鍋,它坐了起來溫熱的舌頭舔抵著手心,有點癢。
“兩年時間……老街現在開始有商家介入了,政府部門打算把爛得不成樣子的街道裝修成新的商業街。”張玲如實告知,接著說,“時機剛好投合。”
遲川喂完火鍋,背後一靠,十指交覆。這個姿勢是他常常會做的,這樣總會有種如釋重負的感覺。沒一會,他閉上眼睛試圖緩解一下剛剛作畫的疲憊感。
張玲這時的聲音又傳入耳,她說:“這件事情,你怎麼想?”
遲川沒眯一會就睜開眼睛,說道:“難說,我已經不在你旗下。”
張玲料到他會這麼說,隻是沒想到這麼快她就要另尋他路了。服裝店需要一個助理,而這個位置上的人必須還得是資曆深且較為老練的。令人發愁啊。
小狗往邊上蜷縮,小小的一團。遲川歎了口氣,燈光下眉眼越發得冷戾。
“不過,我倒是有一個人可以推薦。”他說。
張玲離開原木風民宿的時候,她往樓上看了一眼。透過落地窗,遲川依然在懶人椅上小憩。
沒多久,她就沿著綠化帶離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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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卲在不久之後回來。
當他打開門後,遲川早早就在懶人椅子上睡著了。遲川本就睡眠淺,醒來時沒有向這邊看,於是攤開腹部上的平板,扔開了筆,揉了揉眼睛。
那小家夥——火鍋——支棱幾下踮起爪子,飛也似的跑到玄關處。
正在換鞋的於卲有點猝不及防,一個重心不穩被它撲倒在地。
於卲被它舔著,臉上帶著長久以來不曾有過的笑意,然後鑽出空隙問:“它叫什麼,有名字了嗎?”
“火鍋。”遲川如是回答,眼皮子微垂半簾。
於卲頭頂緩緩冒出:“???”
“它不是白的嗎?和火鍋什麼關係。”於卲冷不丁地問道。
我總不能說是在火鍋店撿的吧。
“你……”遲川愣住思索了一下,最終妥協道,“叫什麼都行,它挺親近人的。”
於卲忽然想起了當年。
好像也是這樣的的一個傍晚,他喝醉酒了。結果迷迷糊糊地進了遲川住著的小區。
那時遲川剛剛洗完澡,連發絲都在滴著水。在見到於卲時,表情也像這樣是懵的。
“你……”遲川剛剛想問他怎麼突然過來,就嗅到了他混身的酒氣味。
“喝酒了?”他換了個問法,囫圇擦了幾下扯下毛巾,方想轉頭踏進廚房拿蜂蜜。
手腕倏就被拉扯回來,緊緊拽撞在於卲胸口。溫熱的額頭就抵在遲川的肩膀上,胸膛的熱量撲襲而來。連空氣裡都散發著哪怕是酒氣也無法遮掩的荷爾蒙。
遲川天旋地轉被包圍在其中,睜大瞳孔,整個腦子都在嗡嗡作響。
“學霸。”於卲低聲說,垂眸半簾,語氣鮮有的溫和,“打擾你了不好意思。”
遲川其實他想問怎麼了,但仍沒有說話。
“我好像沒地方去了,你可以收留我嗎?”於卲說,眉眼失去了平時的痞氣,像個受了委屈的小孩,提出一個小要求卻害怕對方不同意,補上一句,“就一晚上。”
“嗯。”遲川低下頭,輕輕回應句。像是安撫。
小狗從狗窩裡爬出來,也不像平時一樣撲上去。出奇乖巧的坐在離他們不足一尺的地方靜靜的看著,晃著尾巴。
於卲笑了笑,如今小狗薩摩耶圍著他轉著圈,他站了起來拎起塑料袋,走下玄關處的階梯。
“是我見識淺薄了,不通曉其中原理。”於卲說,順勢將手上的東西放在了餐桌上。
“那你還是叫它火鍋吧。”遲川說,趿拉著拖鞋走了過去。
他看了眼,於卲拿出裡麵的盒子,冷白色的燈光像一層薄霧籠罩在他們身上。
“晚餐,將就一下。”於卲解釋道。
許久,遲川從睡意裡緩過來,異常地清醒:“你不會做飯?”
於卲頓了一下,失笑說:“你教教我唄。”
夜深人靜時。
遲川打開了繪畫軟件,對著線描摹著上色。於卲喂了火鍋,洗完澡後帶著一股沐浴露的香味,進了臥室後拿著合同走了出來。
遲川這邊同時也響起了接收消息的鈴聲。等屏幕熄滅之後,抬頭看見了於卲,他說:“這是合同模板。考慮幾天後,沒問題就可以直接簽了。”
遲川停下了筆,白紙黑字一遝書放置在了邊上。
“玲姐今天過來了,我可能要回一趟老街。”
“明天?”於卲抿了口茶水說。
遲川點了點頭。寫了剛剛發來的電子郵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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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街所在的城市和A市之間橫跨著近十座三四線城市,路程說遠不遠,遲川托人照顧火鍋,抽出空來趕了趟末班車。
站裡他看見了於民安,一如既往地微笑,他晃了晃手裡的票,在一個車廂裡又正好隔著遲川幾個座位。
“你這就回去了?不在A市多待幾天。”於民安不失風度地調侃道。
遲川白皙的臉頰往圍巾裡縮了縮,說話間呼出一口白霧。
“沒法子,必須回一趟。”
於民安同他進了車廂,他笑著和遲川同坐的姑娘換了位置。
小姑娘紅著臉,禮貌性地點頭說是。
“要不我和你一起吧。”於民安安頓下來後對遲川說,“去老街嗎。”
“嗯。”遲川悶悶道。
外頭下起了細碎的雪,車廂裡開著暖氣,不久玻璃就蒙上了一層薄薄的水霧。外麵的景色也儼然是一片馬賽克。
於民安招了手,在遲川不知道的情況下點了兩杯飲品。
遲川睡眼惺忪,被臉頰傳遞的熱量驚醒,明顯下了一跳。“下雪了,喝點。”於民安嘴角帶著微笑,心說:反應真可愛啊。
遲川握著紙杯咖啡,道了聲:“謝謝。”抿了一下,苦澀在舌尖化開。方才的困意雲消霧散。
***
遲川和於民安一同下了火車,
<未完待續>
寫於2020.11.2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