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單獨約個地方,不行嗎?”
深長的帽簷,留著空縫的口罩,腦後翹突著的硬質發尾。
賀潯比過去又高了不少,儘管雙膝微屈,並沒有刻意催顯低頭俯視的照顧姿態,薑嶽也依然眼角微垂,毫不掩飾當下的不耐。
薑嶽並不對他抱以等同的期待——這是當前一眼就能辨明的事實,即使賀潯已經完全克服了過去的交流障礙,這數年來未曾觸發過一次誤會,時至眼下,他也依然不能作出輕鬆坦然的應對。
“四年沒有聯係了,我們沒有什麼好說的,認識我這樣的人,隻會給你帶來不必要的麻煩,我知道你很忙,有事就儘快走吧,不要在我這裡浪費時間了。”
薑嶽吐出的字音,因為初啟時的冰冷,一字也沒能納入賀潯耳中。
自始至終,他在意隻有薑嶽的眼神,那樣的漠然,那樣的無動於衷,從前毫不吝嗇的溫柔,像是被某種極具效力的洗劑清刷得一無所存。
時間在每個人身上發揮的效力各有不同,賀潯一直相信,薑嶽即使有變化,也不會變化太多。
薑嶽並不需要更多沉穩,也不需要過分高漲的熱情,他一直很明白自己想要的是什麼,同樣也不吝惜在達成目標的過程中傾注精力,隻要按著過去的節奏穩步前行,薑嶽總是會按如自己的期望,達成全部想要夠及的所得。
他終於見到了薑嶽,與過往完全截斷的形象,證明他來此之前的假設完全是空中樓閣。
賀潯並不因遭遇挫折而立刻氣餒,即使不能挑選地點,也不妨礙他把自己準備好的一切呈現在薑嶽眼前。
“哥,你現在……還在做音樂嗎?”
說出這句話的時候,賀潯瞬時有些後悔。對於薑嶽來說,這樣的問題近似於一種侮辱。以薑嶽對音樂的熱愛,不論什麼時候,都絕不可能說出“放棄”這兩個字。
他忍不住問出這樣的話,是因為他一直留心國內剛露頭角的音樂人,不放過任何一個他所能觸及的歌手和樂隊,然而他等待了許久,卻遲遲沒能看到薑嶽的名字出現。
因為這樣的一句話,薑嶽終於挪動了腳步,將他引至廣場邊角的遮陽棚下。
“我跟朋友合夥開了一間錄音室,你用得上的話隨時可以跟我聯係,當然……D市不缺這樣的地方,你沒必要專程過來。”
或許是因為陽光依舊刺目,賀潯的注意力隻維持在了前麵的幾個字,“朋友,什麼朋友?”
薑嶽無言了好一會兒,賀潯才察覺這一問的突兀,“我沒有彆的意思,如果是做音樂的朋友的話,我也想認識認識。”
“他不懂音樂,隻負責投資。”
隻是一個“他”字,落在賀潯耳中的時候,仿佛歌曲伴奏中的一個使用不當的鼓點。隱瞞名字,有不能與他直言的過往,或許也即是代表,有不能為他所知的隱秘關聯。
再明朗不過的天色,賀潯卻感覺氣溫一下子下降了好幾度,尚且看不到一片烏雲,他卻感到驟雨即將來臨。
賀潯垂下頭,聲音低沉,“哥,當初是你讓我去美國的,如果我知道……去了以後就再也聯係不上你,當時不管怎麼樣我也不會走的……”
話音裡帶著哽咽,氣息斷斷續續,賀潯並非刻意想要停頓,果然在頓歇之後,他再難壓抑洶湧而上的難過,極力約束著情緒,卻依舊泣不成聲:
“哥,這麼多年,你為什麼不肯再見我呢?如果我有錯,你說什麼我都會改,我知道我一直很笨,你一直都在照顧我,很吃力,很辛苦,我不想讓你一直辛苦,所以我聽你的話,聽你說的每一句話,為什麼……你還是對我不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