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玲被緊急送去了醫院,蔣野被警察攙扶著出來的時候,他看到了消失了很久的蔣期。他好像又瘦了很多,他站在蔣野的不遠處,兩個人相望著,眼裡的情緒就快要噴薄而出。
蔣期的嘴微動,“蔣野……”
霎那間,蔣野隻覺得心臟疼得讓人窒息。蔣期一個健步衝過來,把他給抱進了懷裡。蔣期緊抱著人,用力得像是要把蔣野揉進自己的骨血裡麵。
“我還以為……你不回來了……”
“對不起,小野,對不起,我回來晚了。”蔣期鬆開蔣野,用手替他抹去臉上的淚。圍觀的群眾看到蔣期交頭接耳著,眼裡是掩蓋不了的好奇。蔣期沒有理會那些目光,而是扯下自己的外套,幫他擦了擦身上沾到的血跡。
警察還在旁邊取證,看到蔣期皺了皺眉,剛想說些什麼,就聽到蔣期開口,“我們回家。”
他急了,“還不能走,要和我們回去錄口供。”
蔣期冷眼看了過來,他愣了一下,剛想嗬斥這個破壞現場的陌生人。旁邊的老警察忽然拉了拉他,衝他搖了搖頭。
蔣期緊握著蔣野的手,和他一起走出了清水巷。隻是還沒走幾步,蔣野就滿臉痛苦,情不自禁彎下腰不斷地乾嘔,他中午沒吃什麼,隻吐出一些苦水。蔣期抖著手幫他拍著背,最後他直接抱住了蔣野,眼淚止不住地往下掉,“沒事了沒事了……”
蔣野眼睛脹痛得難受,紀玲倒在地上吐血的樣子在他腦海裡不斷閃現,“她吐血了,她是不是也要……”
接下來的話被蔣期用手給堵住了,蔣期邊流淚邊搖頭,聲音啞得厲害,“不是,她沒事的,會沒事的……”
“她說我是,野,野種,我什麼,都沒有了,哥,你彆離開我……”
“哥,我隻有你了”
蔣期眼眶瞬間紅了,他儘可能的去控製顫抖的手,呼吸還因為太過急促還未平靜下來,他感覺他的心被攥住了,止不住的疼。他抱住了蔣野,就如同抱住了那個在絕望中死去的自己。
蔣期擦了一下眼淚,搖頭,扶起他,“我不會再走了,我們回家,我們回家。”
說著就背起蔣野,一步一步地往租房走去。身後是亂且急的嘈雜,紀玲被送上救護車,她還在不斷地吐著黑血。
她的身上一片狼藉,不少圍觀的人都害怕得扭過了眼。
不知什麼時候天空黑雲密布,冷風襲來,旁邊的樹木搖曳著,垃圾被卷起,吹得到處都是。圍觀的人看到狂風四起,一個個臉上都有些慌張。頓時間,烏泱泱的人群一下就一哄而散。
老警察看了一眼天空,喃喃自語,“要下大雨了啊。”
雨下得大而急,雨水清洗著被血染紅的地板。血水沿著水溝一路流到下水道內,自此,好像一切都沒有發生過,又好像一切都已經發生了。
紀玲的器官在快速衰竭著,醫護人員看著她不斷吐出黑血,卻也隻能無能為力。她艱難地喘著氣,蔣凱明終於死了。她想笑,但實在是太疼了。
耳邊是醫護人員的小聲討論,他們說了什麼。可憐,殘忍,悲哀……她聽太清楚他們在說什麼,她竭儘全力地想聽清他們在說什麼,最後她聽見了。
孩子。
忽然她有些茫然,孩子,是蔣野吧。他剛才被人扶了出去。他走了,被蔣期帶走的。蔣期?蔣期又是誰。她眨了眨眼,眼睛忽然有些黏膩,忽然她聽到了刺耳的驚呼聲。原來是她的眼睛也流血了,也許可能不止眼睛。
她的意識很亂,也很沉。蔣期,她想起來了,蔣期是蔣野的朋友。朋友嗎,真的隻是朋友嗎,為什麼她總覺得他很熟悉。
她情不自禁地想起了她第一次見蔣期的時候。那時候她剛回來偷偷地去了三中,想去找蔣野。卻意外地看見了蔣期和蔣野一起去學校。對方看起來有些冷漠,但看著蔣野的時候,眼睛卻是彎著的。
既熟悉又陌生的感覺讓她有些好奇,她站在不遠處。靜靜地看著他把蔣野送到學校門口。然後注視著蔣野進去,眼神帶著無比的暖意。
一扭頭,他們對上了眼,紀玲不知道為什麼有些慌張。但一轉念想,他們又不認識,她就硬著頭皮和他對視著。
卻不想蔣期隻是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然後轉頭走了。
現在想來,那一眼的深意沉重地讓紀玲有些喘不過氣。
視線變得越來越模糊,她好像又回到了那片油菜花地。她和楚因在田埂間追逐打鬨著,漂亮的裙擺揚起一個漂亮的弧度。微風吹來,她頭上的帽子被吹上了天。
她愣愣地看著那個帽子在空中打了個轉。然後又慢慢地掉了下來,然後落在一個人的頭上。
那人把帽子拿了下來,低頭看了一眼手裡的帽子,似乎是有些疑惑。抬頭,他和紀玲對上了眼。對方愣愣地看著她,眼神太過炙熱。
紀玲終於是忍不住,露出笑容,眼淚卻怎麼也止不住地流了下來。
清水巷很久沒發生過這樣的事情了,這讓人驚恐又好奇。許多人圍在一起,說著自己的所見所得。
沒看到的人聽著對方唾沫星子亂飛,不時驚呼出聲。最後講的人發出一聲歎息,自此那家姓蔣家的全部家長裡短、愛恨情仇都包含在這裡麵了。
紀玲沒能搶救過來,蔣凱明被送到醫院的時候還有氣,但最後在icu熬了一個晚上,也沒能搶救過來。蔣野請了假,周進、於梅、楊林都來了。
但他實在是沒心情去管他們,蔣期除了聽到紀玲去世後,流了淚外,其它的時候都很沉默,甚至上說得上是死氣沉沉。
周進幫忙處理了一些事情,在問到墓地選在哪裡時。兩個人才抬起了頭,公共墓地能選的地方不多。
他們最後決定把蔣凱明和紀玲一個被藏在了西方,一個葬在北方,隔了很遠的距離。
至此紀玲和蔣凱明多年的恩怨畫上了不完美的句號。
在墓地下葬的時候,楚因出現了。
這是蔣野第一次見他,他穿著藍色條紋的襯衫,黑色的長褲。衣服掛在他身上有些空蕩蕩的,讓人一眼就能聯想到他生了病。
他很瘦很高,臉色有些蒼白,手上還拿了一把黑傘。他的手骨節分明,血管突起。他來的風塵仆仆,隻是一眼,他就認出了蔣野,他看了一眼蔣期,說了一句“好久不見”,又重新看向蔣野,“我是楚因,你母親的愛人。”
他的眼神很是溫柔,讓蔣野想起了春天的湖水。
楚因吹不得冷風,他們回了租房。寒暄是沒有的,他來是為了紀玲的骨灰。他似乎是一點也不驚訝紀玲的做法,他隻是抱著懷裡的骨灰罐,眼神溫柔,又極儘無奈,像是還在注視著自己的愛人,他說,“她太痛苦了。”
蔣野有些不明白,她明明有彆的辦法,為什麼要選擇這麼痛苦的解決方式。楚因看著蔣野,有些無奈,“她經常和我說起你。”
蔣野隻覺得心臟收縮了一下,眼淚很快就落了下來。
楚因咳嗽了一下,看著蔣期,有些無奈,“你的信我看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