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野有些懵，“什麼信？”

蔣期輕輕解釋，“我離開的那段時間，我去找他了。”

找他做什麼呢，蔣期隻是覺得他還要確定一些事情，他廢了很大的功夫找到了楚因住的醫院。

他坐在醫院的長椅上曬太陽，整個人被陽光包圍，周圍的癌症病人臉上的表情都不怎麼好看，隻有他，他在笑著逗一隻貓。

注視到蔣期的眼神，他看了過去，隻是一秒，他的眼睛忽然彎了起來，他問，“你是蔣野嗎？”

心臟忽然劇烈跳動，蔣期的神色僵硬，他喃喃自語，“我，不是……”

楚因是癌症晚期，醫院已經下過很多次病危通知書了。紀玲她太舍不得他了，所以她想儘辦法想讓楚因留下來。

就這樣，楚因陪著她，熬過了被病魔折磨的日日夜夜，熬過了治療時的痛苦難耐。也陪著她，看著他，從一開始的滿懷希望，到最後苦苦掙紮。他痛苦，她也痛苦。

可最後先走的卻是她，楚因的聲音很輕，裡麵都是無奈與縱容，“她忘不掉，所以一直她都活得很壓抑。她太傻了，明明可以什麼都不管的。”

注視到蔣野看著他，他笑著搖搖頭，“放不放下，沒人能決定的了，她經曆的那些事情，沒人能替她說沒關係。我也不能。”

“你要帶著她去哪裡？”蔣期沉默了許久，忽然開口。

楚因看向他，眼睛彎著，聲音很輕，“還不知道，但我想她應該不喜歡這裡。”

蔣期和蔣野的都沉默了，楚因忽然咳嗽了起來，臉色也變得近乎蒼白，他緩了很久，才慢慢調整好自己的呼吸頻率。

“南方吧，她一直向往的南方，我帶她去看看。”

晚飯是蔣期熬的粥，顧忌到楚因，粥裡隻放了一點鹽，味道不怎麼樣。楚因卻很高興，他笑得眼睛都眯起來了，蔣期和蔣野卻怎麼也咽不下去，喉嚨酸澀得難受。

楚因和他們說了許多很多他和紀玲的回憶，從那片痛苦與甜蜜的油菜花地，到漂泊於各個城市的生活苟且。

他的語氣很是平靜，像是在訴說彆人的故事。隻是在說完後，他有些懷念又有些遺憾地說：“要是，那時候逃得快一點就好了。”

快一點，要是快一點，就不會有那麼多的痛苦了。

晚上，楚因睡在了蔣期的床上，蔣野和蔣期擠一張床。楚因對此很是抱歉，“太打擾你們了。”

蔣期搖了搖頭，去給他找了自己的衣服。

夜晚總是給人一種不真實的感覺，紀玲的骨灰盒就在門口放著，但誰都不覺得害怕。沒人想死亡，但每個人最後都要死去。

夜安靜得像是安靜蟄伏的妖魔，伺機想把人給吞入腹中。

蔣期睡得很不安穩，他夢見了上個世界的事情，紀玲把他給送回了蔣凱明的身邊。她離開了，紀玲沒說什麼原因，隻是說隻要他跟著蔣凱明回去她就能和蔣凱明離婚。

他答應了，他想不到他要怎麼拒絕紀玲。畢竟自己就是她痛苦的罪魁禍首之一。

蔣凱明把蔣期帶回了村子裡。他乾了兩個月的農活後，他逃了出來。

他回到了清水巷，紀玲早就和他說明白了。也是他自己自願幫她的，想來兩個月的時間她也離開這裡了。他準備好自殺所需要的刀，然後死在了高考前的那一晚。

手腕被劃開，生命逐漸流逝，痛苦、絕望、不安，他好像又掉進了一個循環，他不斷地經曆那一段往事，不得解脫。壓抑、難受、他忍不住在睡夢中□□了出來。

一隻清瘦的手伸過來替他抹去了眼邊的淚，替他掖了掖被角，輕拍著他的後背，一下又一下，蔣期安睡了過去。

蔣野本就睡得不安穩，蔣期的囈語驚醒了他。但他不敢有所動作，因為楚因在旁邊。

他輕拍著蔣期的背，蔣野看不清他的臉，卻聽見了他無奈的細語，“睡吧，該忘掉的，就忘了吧。”

蔣野緊閉著眼睛，心裡思索著他的話。隻是下一秒，他的心差點就要跳出來，楚因伸手過來摸了摸他的頭，近乎無奈地說，“睡吧。”

似乎是有一種魔力，蔣野忽然困得睜不開眼。耳邊已經是楚因的輕語，但蔣野卻能感受到他離得很遠了。

他掙紮地想醒過來，卻被寬大的手被拍至入睡。他好像又回到了繈褓時期，被母親溫柔地哄睡著。

忽然他很想熱淚盈眶。

第二天醒來，楚因已經離開了，沒人知道他什麼時候離開的。他帶走了紀玲的骨灰盒，留下了一封信。

“親愛的小期和小野，

見字如晤，展信舒顏。

在午夜不告而彆，心裡其實是有一點小遺憾的。和小期是第二次見麵，和小野是第一次見麵。時間太短，事情太多。有很多話，沒來得說。玲妹與我幼時便相識，她的脾性我是最是了解的。她曾與我多次提起小野的存在，話語裡都是痛苦。如果她隻有恨的話，我想她應該不會那麼痛苦。

關於你們的父親，過去的恩怨我希望不要束縛到你們。她選擇結束，我想我是能理解的。

你們和我想象一樣長得可愛、帥氣，你們是很好的孩子，堅強、勇敢、有著很細膩的內心。

過去的回憶不怎麼美好，但未來的路是無限可能的。你們結伴而行，即使路上也會有挫折，我想很快也能解決。

我帶你們母親走了，去各地到處看看，這個世界她去的地方太少了。她這輩子太苦了，她是要好好休息了。我會陪著他，我也要到處走走了。也許哪一天我會消失在這個世界，但在沒接到我的死訊之前，我一隻都在掛念著你們！

臨穎依依，不儘欲白

----楚因”

心忽然變得空空的，蔣野看完忽然腦海裡閃過什麼，他猛地回頭，忽然看到蔣期紅了眼眶。他忽然明白了什麼，伸出了手抱住了蔣期，“謝謝你來愛我。”

時間顛倒，空間扭曲，那個在絕望中死去的蔣野如今有著鮮花擁簇的未來，那是牆根艱難生長的向日葵都無法媲美的生機勃勃，是夏日裡吹走燥熱的涼風也比不了的毫無負擔。

少年的所有苦難已然過去，他們終於可以擁抱屬於自己的未來。

在閉上眼抱住蔣野的那一刻，蔣期好像又回到了他劃過手腕的那一刻。他笑著離開這個世界，他這一生無人關心，在顛簸的世界裡艱難爬行。他這一生未見到任何光亮。但也許他這一生的墓誌銘能這樣書寫，這裡長眠著一個為了自由與愛而生的人。

我這一生為了愛和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