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這什麼眼神兒,哥哥我可是清白之身!”商遠抓抓頭發,有點無奈地說,“先前我爸總去那兒,我幫我媽捉奸,所以就……去過那地方。”
“哦。”信息量太大,賀白帆似乎沒反應過來。
提起家裡那些破事兒,商遠自己也覺得煩躁,但他還是按捺住脾氣,儘量心平氣和地說:“白帆,蘭軒會館可是會員製的,沒有會員帶著進都進不去。你想想,盧也一個普通學生,怎麼會跑到那地方呢?”
賀白帆垂著眸子,不作聲。
商遠繼續說:“盧也被導師罵了你去找他,盧也受傷了你去找他,反正腿長在你身上,我也勸不動。但今天他在蘭軒會館,那地方你沒去過,如果你去一次你就知道有多臟,真的,你想過盧也在那兒乾了什麼嗎?我就是……就是怕你自己給自己找罪受。”
商遠盯著賀白帆,半晌,隻見賀白帆輕輕搖頭:“我覺得盧也不是那種人。”
商遠輕歎一口氣,接著又歎一口更長的氣:“那你去吧,到了報我爸名字。地址我發你,還挺遠的。”
賀白帆點頭,認真地說:“謝了。”
車子駛出地庫時賀白帆才發現武漢又下雨了,這個城市的夏夜總是有落不完的綿綿細雨。車子駛離擁堵的路段,加速,雨絲在車窗留下密密麻麻的水痕。賀白帆打開雨刷,兩道刷子起起落落,刮著雨水,好像也刮著他的心。
有點丟臉。他知道。
盧也已經委婉表達過他們兩個沒有可能,所以這麼多天以來,他都識趣地不去打擾盧也。他給自己找了許多事情做,打球,遊泳,看書,聚會,甚至是打遊戲。好像隻要生活足夠充實,他就可以慢慢地忘掉盧也這個人。
但是聽到盧也聲音的那一刻,他忽然意識到,這些都是無用功。
隻要盧也給出一絲機會,他就沒法拒絕。
路上的車越來越少,賀白帆繼續提速,十幾分鐘後,他看見“鏡山度假村”五個明亮大字。車子拐進度假村,又駛過一段略有顛簸的山路,四層小樓出現在賀白帆眼前。
出發前商遠叮囑他,這地方二樓是棋牌室,三樓是餐廳,四樓是洗浴按摩房,盧也那德性也不像會打牌的,恐怕要去四樓找。此外,經常有原配帶人到會館抓小三,所以這裡的保安相當機靈,哦,還有,據說會館的老板有點來頭,你可彆把事兒鬨大了,悠著點啊。
賀白帆站在蘭軒會館樓下,抬頭望去,二樓三樓的窗戶都亮著,四樓的窗戶隻亮了不到一半。
賀白帆將手機調成靜音,走進會館大門。
接待的女孩兒款款一笑:“先生您好,請問有預約嗎?”
賀白帆說:“商總讓我來這等他。”
“噢,商總,”女孩兒俯身看電腦,噠噠敲兩下鍵盤,抬頭說:“但是今天沒看到商總的預約呢。”
賀白帆露出疑惑的表情:“那我問問啊。”他故意用左手舉起手機,露出腕上的Breguet手表,那是去年他爸送的生日禮物。女孩兒的目光果然聚焦於手表,賀白帆往旁邊走了幾步,對著靜無人聲的手機講起武漢話:“阿潘,你去聯係下商總,蘭軒這裡不讓我進啊。”
“嗯,嗯,我倒是不急……”賀白帆語氣一變,有些不耐煩地說,“但我人都到了,人家不讓進,外麵又下雨,你說我去哪兒等?這樣吧,商總幾點能過來,你給個具體時間,實在不行我回去了。”
“他兒子的事兒他都不急,我有什麼急的?要我說,就該讓那小子進去蹲幾年,省得他無法無天,還以為武漢都是他爹說了算!”
賀白帆掛掉電話,對上女孩兒的目光,輕哼一聲道:“你知道吧?商總的兒子可不是省油的燈。我聽說他還來你們這鬨過事?那小子酒駕撞了個姑娘,才十八歲,截肢了。”
女孩兒一愣:“呀,他兒子我有印象,渾得很呢!那次來鬨事,把三樓的屏風打碎好幾扇。”
賀白帆點點頭:“我還沒說完,這姑娘的姑父不是一般人,”他左右望望,放輕聲音,“組織部的——嗬嗬,人家現在一口咬死,就要那小子負法律責任。我看商總這次攤上麻煩了。”
女孩兒掩唇驚歎:“這真是……麻煩呀。”
“商總現在急得要死,到處在找關係。欸,這些事你不要往外講,聽聽就行,”賀白帆咳嗽兩聲,“我上去喝口茶水,商總待會兒就到。”
他說完便大搖大擺往前走,那女孩兒果然沒敢阻攔。賀白帆跨進電梯,迅速按下“4”。
四樓與一樓是截然不同的風格。
穿過拱形走廊,右側是溫泉浴池,左側是按摩套房。這裡的地毯又厚又軟,牆壁全部粉刷成柔和的米黃色,天花板沒有主燈,隻有幾盞亮度很低的射燈貼著兩側牆壁,自上而下地照亮一小塊區域。
幽暗,曖昧,水聲潺潺。
正適合做見不得人的齷齪事。
賀白帆凝神回憶,在盧也那通短暫的電話裡,他並沒有聽見流水的聲音,那麼,盧也大概在按摩區?
賀白帆左拐進按摩區,走廊兩側是扇扇木門,全都緊閉著。他將耳朵附上距離最近的木門,靜悄悄的,什麼也聽不見。他又將耳朵移到門縫,幾秒後,門後忽然傳來一陣嬌滴滴的喘息。賀白帆連忙後退,用力咬了咬嘴唇。
盧也來這地方,肯定是被彆人帶來的。那麼帶他來的人……大概也會給他安排這些“服務”吧?賀白帆甚至已經想象到那副畫麵,纖腰豐臀的女孩兒架著醉醺醺的盧也,他們的身體緊貼在一起,搖晃著腳步衝進房間……盧也會拒絕嗎?他喝得那麼醉,就算想拒絕,能拒絕得了嗎?
越是想,心裡的石頭就越是沉重。盧也說他在掃帚旁邊,可這一扇扇房門緊閉,哪裡有掃帚呢?
賀白帆正覺糾結,前方忽地“哢噠”一響——有扇門竟然開了!賀白帆心跳加速,刹那間腦海中閃過許多對策,裝醉?但他身上沒有一絲酒味。故技重施打電話?這個或許可以,反正這裡都是嫖/客,想必沒人在意一個男人……
賀白帆將手機湊到耳邊,盯著那扇開了一條細縫的木門。
下一秒,他聽見一道爽利女聲——
“誒唷我可真是服啦,挺年輕的小夥子,長得也俊,我還想呢,今天真是運氣好!誰他媽知道這哥們不行!一進門就裝起來了,說他頭暈,想吐,胃疼!我說我給你按摩嘛,他也不乾,根本就不敢讓我碰他!”女人輕呸一聲,笑嘻嘻道,“肯定是怕我上手,然後發現他沒反應,嗨,你說這哥們年紀輕輕的怎麼就萎了?”
賀白帆:“……”
女人停頓片刻,繼續說:“不過萎了也好,老娘還能多休息會兒。人?拿了我的煙,說要出去透氣,誰他媽知道去哪兒了……哎呀,你放心吧,再歇一會兒就去找。你現在還跟那男的聯係嗎?上禮拜我可碰著他了……”
女人還在嘰嘰喳喳地聊天,賀白帆沉重的心霎時輕了一半——盧也溜了,什麼也沒有發生。
但盧也能去哪兒?能想到的最保險的地方似乎是男廁所。但這按摩區是沒有公共衛生間的,估計每個房間都有配套的獨衛。賀白帆轉身衝向溫泉洗浴區。
洗浴區熱氣騰騰,回蕩著中年男人高談闊論的聲音。賀白帆快步穿過更衣室,途經搓澡間,他已經看見衛生間的標誌就在前方。
“欸,先生!”身後忽然有人喊他。
賀白帆腳步一頓,緩緩轉身:“怎麼了?”
是個削瘦的男生,滿頭紅毛,身穿雪白製服,肩上還搭著塊搓澡巾:“您沒換浴衣嗎?不好意思啊,我們這裡換浴衣才能……欸?”
兩人全都愣住。
賀白帆對這人有印象,紅色頭發,打扮得很豔麗,是盧也的熟人。這人在蘭軒會館上班?難道是他把盧也帶過來的?
段小凡眨眨眼,柔聲道:“帥哥,好巧呀,你過來玩嗎?”
賀白帆做出一副漫不經心的語氣:“跟朋友打麻將,那小子喝醉了,我來找他。”
段小凡點點頭:“需要我幫忙嗎?”
賀白帆說:“不用,我給他打電話了。”
這時,浴簾後麵有人喊了句“小凱”,段小凡連忙應道:“來咯!”然後衝賀白帆笑一笑,有些遺憾似的,“那你和朋友慢慢玩哈,搓澡可以來找我哦。”
賀白帆“嗯”了一聲。
段小凡便掀起浴簾,進去了。
賀白帆長籲一口氣,快步跑向衛生間。那紅毛好像並不知道盧也在會館,想必隻是巧合,但這樣一來賀白帆就得更加小心,這不是什麼光彩的地方,他不想讓盧也被熟人看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