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生間不大,但是很乾淨,還有股濃鬱的玫瑰香薰味兒。總共五個隔間,一眼望過去,門鎖卻都是綠色,靜悄悄的,似乎沒有人。
賀白帆暗道不妙,盧也究竟跑哪兒去了?
但他還是輕聲喚了句:“盧也。”
無人應聲,五扇門紋絲不動。
賀白帆正要推門,眼角餘光瞥見洗手台旁邊貼著“清潔用具”的小隔間,那門縫裡顫悠悠地長出,不,伸出半隻細白的手掌。
賀白帆一把拉開門。
盧也蹲在兩把掃帚中間,雙頰胭紅,目光迷茫,浴袍鬆鬆垮垮,露出大片白皙的胸膛。
賀白帆怔住。盧也眸子一亮,看見救世主似的:“你怎麼才來啊!”
“我……抱歉。”賀白帆連忙抓住盧也手腕,想將他拽起來。盧也大概蹲了太久,雙腿已經麻了,半分力氣也沒有。賀白帆一拽,他整個人就沒重量似的,直直倒進賀白帆的懷抱。
或許是泡過澡的緣故,盧也身上有股淺淡的柑橘香味,還有明顯的酒味。
賀白帆頓覺心旌搖蕩,然而僅僅幾秒鐘後,盧也動了動腿,勉強站直身子:“我的衣服沒了。”
賀白帆皺眉:“沒了?”
“洗澡要換衣服啊,不記得存哪……”盧也舉起右手,在賀白帆麵前晃了晃,“牌子也沒了。”
賀白帆說:“什麼牌子?”
盧也說:“紅色的,上麵還有……數字。”
這醉鬼的邏輯真是異於常人,賀白帆愣了片刻,驀地反應過來,他說的牌子是給儲物櫃開鎖的手環。
這可麻煩了,難道盧也要穿著這件鬆垮的浴袍跟他溜出去?
盧也理直氣壯地說:“你去找。”
賀白帆有些無奈,低聲道:“我也找不著,咱們得趕快走,否則那女的要來找你了。”
一提“那女的”,盧也果然表情大變,仿佛那女的是什麼洪水猛獸,他哆嗦著嘴唇說:“那就……快跑啊!”
“這裡人太多,咱們不能走電梯了,”賀白帆將食指放在唇邊,做了個噤聲的手勢,“咱們走樓梯下去,待會兒你好好跟著我,可以麼?”
盧也瞪大眼睛,點點頭,然後他伸出手,攥住賀白帆的T恤下擺,小聲說:“這樣就能跟上了。”
***
隻能說他們兩個還算幸運。會館的消防通道就在衛生間旁邊,賀白帆探身望了望,找準時機,一打手勢,兩人迅速溜出衛生間,閃身進入樓梯間。
樓梯間是聲控燈,燈亮的瞬間,盧也狠狠“嘶”了一聲。
賀白帆連忙問:“怎麼了?”
盧也看著前方的白色製服:“我以為是幽靈。”
賀白帆:“……”
客人肯定不走樓梯,所以這窄窄的樓道裡晾著許多衣服,不知盧也是神經緊張還是本性流露,竟然能被一件衣服嚇著。賀白帆有些哭笑不得地看著他,輕聲說:“彆害怕,咱們慢慢下去,你的腳步輕一點,儘量彆說話。”
盧也便不說話了,點點頭。
兩人躡手躡腳地前進,賀白帆打頭陣,盧也抓著他的T恤緊隨其後,他們在亂七八糟的衣服之間穿梭,慢慢從四樓下到三樓,賀白帆心想,待會兒他和盧也大大方方走出去就好,到一樓應該就不會碰見那個紅毛男生了。
兩人下到二樓,一切順利,賀白帆已經伸手掏車鑰匙了,這時,樓下忽然“吱呀”一響,有人推開了一樓樓梯間的門!
賀白帆猛地刹住腳步,盧也來不及閃躲,悶哼一聲,撞上他後背。
先是一道尖細男聲,語氣很不耐煩:“我說那騷/貨一天天的腦子進水吧,人家都他媽說了找商總找商總,肯定是熟人啊,用得著咱們去核實?咱們算個屁啊?”
另一道男聲粗獷些:“不是說上去很久了麼。”
尖細男聲道:“肯定辦事去了唄,人來咱這能乾嘛,不就是那檔子事兒!她說她不放心,那就彆放人上去啊,好嘛,她自己屁都不敢放一個,叫咱們上來找人,合著得罪人的事兒就該咱們乾!”
粗獷男聲吐了口痰:“算了,就去看一眼吧,怕是小偷嘛,上個月不還混進來一個什麼私家偵探嗎……走吧走吧,你跟那個騷/貨較什麼勁?”
樓下響起腳步聲,賀白帆渾身繃緊,大腦幾乎空白,他沒想到前台的反應這麼快!怎麼辦?這可是兩個男保安——
電光火石之間,身後忽然伸來兩隻手臂,用力環住賀白帆的腰。
盧也熱氣騰騰的臉頰貼上賀白帆後背。
賀白帆驀地睜大雙眼。
“唉呀,爬什麼樓梯,熱死了!”尖細男聲說,“坐電梯啊!”
“好吧好吧,就你他媽的嬌氣……”
又是“吱呀”一聲,兩人離開了樓梯間。
幾秒種後,賀白帆搓搓手心,發現自己滿手是汗。
不知是因為緊張,還是因為盧也突如其來的動作。
盧也鬆了手,抬起頭,甕聲甕氣地說:“嚇死我啦。”
賀白帆悄悄在牛仔褲上擦汗:“你……你剛剛乾什麼呢?”
“藏起來啊,”盧也理直氣壯,“被發現了怎麼辦!”
賀白帆:“……”
賀白帆說:“前台已經在找我了。”
盧也腦袋一歪:“那怎麼辦?”
賀白帆向下幾步,來到樓梯二層和一層中間的平台,這裡有扇方方正正的窗戶,窗下是茵茵綠草。賀白帆探出頭去目測距離——他跳下去應當不成問題,然後他站在下麵,盧也跳的時候,他就可以接著盧也。這跳窗戶的竅門還是留學時酷愛跑酷的黑人朋友教他的……沒想到真能用上。
賀白帆壓低聲音:“盧也,你的腳踝恢複好了麼?”
盧也說:“好了啊。”
賀白帆說:“那我先跳下去,然後你坐到窗台上往下跳,動作彆太猛,我會在下麵接住你,窗戶不高,沒事的,”但此時賀白帆非常懷疑醉鬼的理解能力,他頓了頓,問道,“盧也,你能聽懂我的話嗎?”
盧也竟然斜他一眼,語氣有點不屑:“當然能聽懂,不就是那個電影嗎,我看過的。”
賀白帆一頭霧水:“什麼電影?”怎麼還扯上電影了?
盧也挺起胸膛,張開雙臂,驕傲地說:“就是那個——You jump,I jump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