薩加托羅點了點頭,而後閉上了眼,莎嘉蜷縮在他營造的舒適圈內,蓋著那方毛毯,安穩地睡著了。
第二日天亮得很早,陽光射入洞穴讓惡龍眯了眯眼。
他不自在地動了動。
動作幅度很小,但莎嘉還是掀開毛毯坐了起來。
她剛想說些什麼,餘光卻掃見門口的掃把。
她記得昨日還沒有這東西。
沒有那根紮著蝴蝶結的橡木掃帚。
薩加托羅卻好似見怪不怪,他隻是變回人形,懶懶地伸個懶腰,對著洞穴外喊了句。
“可以進來了。”
一個瘦小的身影從旁邊冒出來。
她帶著深紫的女巫帽,手中提著木籃,純黑的頭發打著卷披在肩上,藍紫色的眼睛眯著,好奇地衝薩加托羅招手。
女巫袍對她有些長了,半隻手被罩在袍子裡。
小女巫看薩加托羅沒有動靜,便拿著那把掃帚走進去。
她看著剛起來的莎嘉,好奇地湊過去。
“嘿,薩加托羅,你又抓人回來了?”
小女巫將食物放在莎嘉麵前,讓掃帚浮在空中,自己坐了上去。
掃帚圍著莎嘉轉圈,莎嘉也不在意,隻是安靜地吃著籃子裡的麵包。
麵包還是溫熱的,應該是剛出爐不久,帶著麥香與糖霜味。
小女巫也不在意薩加托羅的沉默,她早就習慣了,她湊在莎嘉旁邊,盯著莎嘉吞下那口麵包。
“好吃嗎?”她睜著那雙藍紫色的眼眸期待地看著莎嘉。
“嗯,很好吃,謝謝。”莎嘉笑著回道,她慢條斯理地吃完那塊麵包,隨手扯下裙角擦手。
小女巫連忙從兜裡掏出手絹遞給她。
莎嘉愣了會接過。
那是一條純白的手絹,上邊用粗糙的針線繡著蝙蝠與向日葵。
可看得出來帕子的主人很珍惜它。
莎嘉沒有用,而是遞還回去。
“你是嫌棄它嗎?”小女巫問。
“不是,你應該很珍惜它吧。”莎嘉搖頭:“用它擦手太可惜了。”
也不是可惜,就是不需要了。
莎嘉已經將衣角扯了下來,她不需要那塊手帕了。
可她仍舊笑著說:“謝謝。”
“你好奇怪。”小女巫將掃把停下,掃把緩緩停在莎嘉麵前,小女巫從上麵跳下,與莎嘉對視。
“你跟以前的公主不太一樣。”小女巫伸手觸碰她的臉頰。
莎嘉沒有躲,就任憑她碰上來。
“我算知道薩加托羅為什麼敢讓我進來了。”小女巫笑著坐回掃帚,轉到薩加托羅身前。
“你是特殊的。”小女巫扭回頭對她說道。
薩加托羅看著小女巫,手裡轉著硬幣。
“她真是個奇怪的公主。”小女巫說,“我們好久沒見了。”
薩加托羅嗯了聲,而後說:“已經二十年了。”
時間過得好快,一眨眼二十年的光陰便從指縫溜走,好似隻是眼睛一睜一閉,便已是二十年。
小女巫:“嗯,我們上次見麵是什麼時候來著?”
“二十年前。”
小女巫微不可察地皺了皺眉。
薩加托羅問道:“外邊怎麼樣?”
小女巫擺了擺手:“不太好,最近魔物什麼抓得嚴,特彆是女巫,就昨天已經燒死十八個了。”
小女巫嗤笑道:“那燒死的十八個中沒有一個女巫。”
“你知道最可笑的是什麼嗎?”
“是她們中的有些人明明是無辜的,卻自己都認為自己有罪。”
“她們自己為自己宣判了死刑。”
“她們自己居然也相信那套編出來的說辭:因為你行為不檢點,你的欲望太深,你不注重尊卑禮儀……”
“甚至有的人還說是因為拋頭露麵,因為她過於美貌,是惡魔派來蠱惑人心的使者,這簡直太可笑了!”
薩加托羅皺著眉,手中的金幣飛到天上又落到手心。
落在了刻著鮮花,飛鳥,鐘樓的那一麵。
莎嘉湊過來,看了眼說道:“是自由啊。”
硬幣的兩麵一麵象征自由幸福,另一邊象征權力財富。
薩加托羅將硬幣遞給莎嘉,莎嘉也不扔,隻是將硬幣翻了個麵。
“這才是我想要的。”
然後放回薩加托羅的手心。
國王正對著薩加托羅。
薩加托羅蹙眉,將硬幣翻回去,把國王那一麵死死摁在手心,壓出一道圓形痕跡。
莎嘉不太在意,她狀似好奇地問:“那你救她們了嗎?”
“沒有。”
“她們又不待見我,我就算救了也沒用,她們自己都不會願意被女巫拯救。”小女巫說:“以前也試過,但她們痛斥我女巫的身份,認為是因為我她們才變成這樣。哪怕我解釋過女巫產生的原因,可誰信呢?”
“我被她們辱罵著吊上火刑架,她們剝下我的衣衫,我光裸著在廣場上,無數的人圍觀,那些男人對我評頭論足。”
“他們宣揚著我女巫的身份,唾棄我的容貌,鄙視我的話語,他們看著我,對我訴說他們惡心的妄念。”
“那時很巧,薩加托羅路過了這座城市。”
“所以薩加托羅燒毀了那座小鎮。”
“所以我毀了那座小鎮。”
兩人幾乎同時開口。
莎嘉饒有興致地挑了挑眉,做出一副洗耳恭聽的樣子。
“你真是很奇怪。”小女巫說著,卻還是從兜裡掏出一段小樹枝。
她輕搖手腕,樹枝在莎嘉眉頭一點,淡淡的紅痕像蓮花一樣綻放浮現。
最後形成了一個複雜的咒文。
莎嘉看見了還年幼的小女巫,她那時還穿著淺綠色的衣裙,帶著帽子與圍巾。
明明是冬日,人們的熱情與憤怒卻似春日柳條緩緩增長。
那個冬日莊稼長勢不好,死了大半。
那是個很不富裕的城鎮,甚至不如稍微富裕些的村子,隻能靠莊稼謀生。
那年的收成又太差,讓整個城鎮迷蒙在一片陰鬱的氣氛中。
比起富裕的首都,這座城鎮的貧困簡直令人恐懼。
換成任何一位貴族來到這個地方恐怕都會立即昏過去。
事無其他,隻是因為這太窮了。
滿街的酒瓶,破爛的小店,裝著垃圾不知幾日沒倒過,上麵蚊蠅亂飛。
服裝店的衣服像是桌布,首飾店裡的東西粗糙,雜質溢在表麵。
大大小小的房子被晾出來的衣服洗的發白,不知比剛買時洗大了多少,看上去不協調。
偶爾幾家飛出來的窗簾像是舊衣服做的,打著大大小小的補丁。
走好遠才有幾家正常的,稍富裕的家庭。
學校也舊得緊,原本白色的牆麵成了灰色,鐵門染上紅鏽,裡麵的教學樓也像是經曆了幾個世紀,透出一股腐朽的氣息。
莎嘉跟著小女巫走過一間又一間房屋。
她看到皇宮的車馬剛剛離去,湊近些還能聽到旁邊人的哭泣抱怨。
“還征稅,今年都沒什麼收成,再收一鎮子人都得餓死!”
“得了吧,國王能在乎我們,我們的生死在他眼中跟螞蟻又有什麼區彆?”
“主啊,仁慈的主,求求您降下福祉吧,讓我們度過這個冬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