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巫 那雙藍紫色的眸子在火……(1 / 2)

公主總在等待 鳩小遠 10335 字 11個月前

莎嘉看著烏沙榙牽著母親的手,滿懷期待地走出家門。

她們想趁著夜色逃跑。

可她們根本逃不掉,在剛到小鎮的時候,莎嘉就注意到鎮口的聖十字標誌。

這鎮的鎮長老早就懷疑鎮裡有魔女,今年收成不好是因為詛咒。

這老東西也不是真的懷疑有,但隻要傳出這麼個名號,皇宮那邊的人便不屑再要這邊的糧稅。

這鎮能給本就不多,貴族不在乎這幾枚金幣。

他們更在乎這是否是帶著詛咒的金幣。

所以神官老早就來到了鎮裡準備走個過場。

可這次不是過場。

莎嘉先她們幾步出去,門口已被聖騎士包圍。

穿著寬大白色教服的神官正拿著一本聖經在門口歌頌著主的功德。

莎嘉感覺被卸了力,一股無力感貫穿全身。

哪怕她們馬上要看見新的曙光,可曙光前麵是斷橋。

你過不去這斷橋,你也隻能看見曙光。

莎嘉出身在宮廷,她從未來過下麵,她幻想過底層的生活,隻是從未想過是這般可憐。

莎嘉的一切都沾著他們的血淚。

但她並不愧疚,她隻是覺得他們可憐。

她們理應擁有更多權利。

她們不該被毆打,被辱罵,被傷害。

她們原本應該擁有的。

可是沒有,她們自己放棄了。

她憐憫她們。

她在烏沙榙的記憶裡是個過客,她是個看客,是旁觀者。

所以她安靜地看著這個故事。

在故事即將落幕的時候,她哪怕猜到了結局,可她也想提前證實。

因為在那一刻,她與小女巫共情了,她入戲了。

她能理解小女巫的怨恨,恐懼與無助。

她在多少個日夜裡擔憂著同樣的處境。

她們都害怕著將要發生的未來。

小女巫恐懼父親,恐懼這不知何時才能結束的欺壓。

她甚至拋棄母親為了保全自己。

而莎嘉害怕成為金絲雀被關在鳥籠裡,為王子誕下一個個子嗣,去爭寵,去像個寵物,去沒有意義,痛苦地老去,去望著一眼就能望到頭的日子。

要是她能夠不在乎,能夠閉上眼,能夠如同水中孤舟任憑流去,不在意,不思考,成為一個洋娃娃那樣愚昧而幸福的生活就好了。

要是能那樣就好了。

可莎嘉閉不上眼,她恐懼那種黑暗與處境。

她不甘沉淪。

她必須醒過來然後去掙紮。

為此她甚至可以放棄親情,友情,其他的一切。

所以莎嘉跑出門,心裡懷著一絲期盼,希望他們來晚一點,聖騎士再慢一些。

可當她穿過門時。

聖騎士已經站好了隊形,整裝待發準備與女巫對抗。

他們拿著劍,慢慢推開門,映入眼簾的不是傳統的女巫。

大的滿身是傷,衣衫破爛。

小的畏畏縮縮地躲在母親後邊。

聖騎士們都有些迷茫,這不是他們聖殿講述的無惡不作的那種女巫。

不是他們往常審判的歇斯底裡,瘋狂的女巫。

她們看起來更像一對平凡母女。

可母親身上的血腥味卻實實在在地告訴彆人,她殺了人,她被魔鬼蠱惑了,她就是女巫。

神父捧著書,對著身後的騎士們說道:“看啊,女巫是一種多麼有欺騙性的生物!他們裝作弱小無辜引誘男子殺害。”

“各位騎士,不要相信女巫外表的純善。”

“就算外表再美麗,表現再無害,她也是女巫,沒人能說準她的行動!”

“現在實行抓捕!”

神父退到一邊,手持聖經念著主的話語。

“仁慈的主會寬恕你們的罪行,哪怕你們與撒旦同流合汙。”

莎嘉簡直想笑。

你怎麼就代替主寬恕了呢,要是主不願意怎麼辦。

所以啊,人類真是傲慢,她自己也是。

可烏沙榙的母親並沒有反抗,她隻是睜著那雙與烏沙榙一樣的藍紫色眼睛,落下兩行清淚。

“放過我的女兒,她不是女巫。”

“她身上有女巫的氣息。”其中一位聖騎士答道。

“孩子純良,會沾染些氣息也難怪,過幾日送去教堂淨化便會散掉的。”

神父說著,喉結滾動了幾下,他舔了舔唇,眼神卻半點沒有從烏沙榙身上移開。

莎嘉看著他,覺得可笑,這樣的人居然也能成為神官。

真的太可笑了。

莎嘉記住了這個人的臉,準備回去了再處理他。

神官衝烏沙榙招手。

烏沙榙搖搖頭,她從這個人身上感受到一種與父親身上相同的氣息。

黏膩又惡心。

母親也不強求,把女兒往聖騎士那推了推。

離她最近的聖騎士接過烏沙榙,沒再說話。

莎嘉看不到他的臉,隻看到隱隱露出的那雙紅色眸子。

烏沙榙在這時已經是女巫了。

儘管莎嘉不知道怎麼辨彆,可她能感受到一種變化。

就像是將熱水換成冷水的變化。

緩慢直接。

但那個騎士什麼都沒說,隻是抱著烏沙榙,拍著她的背安撫她。

神官合上了聖經:“為了防止女巫刷些什麼花招蠱惑他人,現在立刻火刑。”

聖騎士把母女倆帶到廣場上,這裡有專門的火刑架。

聖騎士添上柴,將聖水潑在女人身上,頓時發出吱呀的炸開聲,女人的皮膚變得焦黑。

等神父誦完一遍聖經後便將烏沙榙的母親綁上了火刑架。

熊熊的烈火在冬日裡燃燒著,火舌向上爬著,吻上女人的肌膚,發出滋滋的響聲,她的皮膚開始發黑,產生燒焦的味道。

雪開始慢慢下起來了。

雪花落在女人的身上,溫柔地蓋上一層雪衣,隻是很快又融化。

在寒冬中許久,女人的四肢凍得發麻,被火焰一燒,疼痛感慢慢泛上來。

可女人抬起頭,衝烏沙榙溫和地笑。

那雙藍紫色的眸子在火焰中閃爍著,像是與火焰融為一體。

烏沙榙看見那雙眸子裡的火焰比灼燒著她的更甚。

那麼瑰麗。

那麼強大。

給了烏沙榙一種力量。

她解釋著女巫不是壞人,女巫不一定會害人的。

她告訴他們這是神的力量,女巫也是神的子嗣。

“祂沒有從我這裡拿走任何東西。”

“當然,孩子。”神父衝她伸出手,像她父親一樣摩挲著她的臉頰:“因為女巫是你的母親,而不是你。”

“她才是惡魔的契約者。”

“瞧瞧,多漂亮。”神官的手向下滑著。

烏沙榙哆嗦著:“可是。”

莎嘉著急地拍聖騎士,可沒人看得見她。

“神父,她穿得有些薄。”那個紅眸騎士說。

神父才打量她的穿著。

她隻穿了一件睡衣,大片的皮膚裸露在外。

神父:“我來抱著你吧。”

烏沙榙搖頭,轉身撲向聖騎士。

她問:“什麼樣的人才算女巫呢?”

“那些心思不正,品德不端的女人。”

“那些不守規矩的女人。”

“那些出來拋頭露麵的女人。”

“她們都可能是女巫。”

神父告訴她。

烏沙榙沒再說話,她望著莎嘉所在的地方,好似能看見她。

莎嘉走上前,撫摸著她的腦袋。

“彆怕。”

“會得救的。”

“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他們會遭報應的。”

烏沙榙一瞬間眼眶盈滿了淚水,她不明白為什麼,隻覺得眼睛酸澀。

她無力阻止,就像她無力阻止他們燒死母親。

她看向母親。

她眼睜睜看著母親被燒死,身體被灑上聖水取下,掛在鐘樓之上。

而她卻無能為力。

烏沙榙看著鐘樓,一夜未眠。

而莎嘉安靜地陪在她身邊。

“你是誰?”

騎士問道。

“烏沙榙。”

騎士點頭,又看向莎嘉。

莎嘉訝異地看著他。

來這裡一天了,他是第一個能看見她的人。

“莎嘉。”莎嘉又重複了一遍:“我叫莎嘉。”

騎士點點頭,他說:“我叫薩加托羅。”

莎嘉示意他哄哄烏沙榙。

可薩加托羅一臉迷茫,他隻能蹲下身來拍拍烏沙榙的背。

“彆哭了。”

莎嘉猶豫了一下:“你幫我說幾句話行嗎?”

薩加托羅點點頭。

“不要難過了,你的母親逃離了這裡,她自由了。”

“這一切都與你無關,你們都是受害者。”

“錯的是教會,是這些貴族規定的秩序。”

“所以彆怪自己了。”

烏沙榙:“我知道,謝謝你。”

“不用。”薩加托羅搖頭:“不是我。”

“我知道。”烏沙榙說:“可還是謝謝你。”

她望著莎嘉所在的虛空。

“謝謝。”

莎嘉愣了愣,而後看向窗外。

第二日,鎮裡的第二位女巫被綁上火刑架。

烏沙榙嘗試著解釋,並準備拿自己當事例,她希望自己能夠救下她。

可鎮民們指著她說:“你母親是個女巫,你肯定也不是什麼好東西!”

“你一定是個小女巫要蠱惑我們!”

“鎮裡這麼多天挨餓受凍一定是因為你們家的詛咒!”

“你也上去吧,一起燒死!”

“你母親不尊敬主,受到了懲罰,主念你年幼未降罪於你,你居然不知感恩,讚頌魔鬼的功績?”

眾人找到了這個發泄口,他們一擁而上,對著烏沙榙拳打腳踢。

烏沙榙沒有解釋,她不否認自己是女巫,她隻是很難過這群人的態度。

他們隻是為了找一個宣泄口。

她掙紮著躲開鎮民們的魔爪。

可他們壓著她,脫下她的衣服把她綁在火刑架上。

“看她長得就不像個好人,鬼知道她父親是不是被她蠱惑了。”

“嘖嘖嘖,那他也死的值了。”

“這長相確實,跟她母親年輕時一模一樣。”

“早知道就提前乾些什麼了,反正都是女巫了。”

“沒碰到,真可惜。”

烏沙榙聽著他們的閒言碎語,自嘲地笑了。

她嘲笑這樣愚蠢的自己。

她掃過在場所有人,最後定格在那個抱過她的騎士上。

那個知道她是女巫卻沒有揭穿的騎士上。

她動了動唇。

如果可以,如果真的有神的話。

救救我吧。

莎嘉看見了那雙眸子,像是一灘死水,深不見底,卻又隱隱生輝。

於是她對惡龍說:“救救她吧。”

惡龍沒說話,隻是變回原型,吐出一個火團。

沒有神明,隻有一隻惡龍噴出火球,燒掉了整個小鎮。

火焰席卷了在場每一個人,所有焚燒彆人的人全被焚燒殆儘。

烏沙榙被惡龍叼回了洞穴。

惡龍給她買了書,買了衣服,教導她劍術。

她終於擁有了難得的自由。

她偶爾會望向鐘樓。

那裡被掛上了新的人兒。

烏沙榙沒再說話。

莎嘉看著烏沙榙一天天長大,從小孩長到窈窕淑女,她學會了魔法,去更遠的國家拜了魔法師為師。

她了解了很多,才越發覺得這個國家腐朽。

可每個童話世界相互聯係又相互依存。

所以這個王國依舊興盛。

烏沙榙給惡龍講:“在彆的國家,我不被稱作女巫,我是魔法師。”

“外邊的世界跟我們不一樣,我不會被處死,她們溫和地接待我。”

“我很喜歡那裡。”

所以啊,如果有機會,我們去那裡生活吧。

“我好喜歡東方,那裡很溫柔。”

“在那裡你也不是災難的象征。”

烏沙榙給他講了很多傳說。

像古羅斯的神靈,薩菲加的王者,古老的戰神,遙遠的東方仙子。

而莎嘉跟隨著她走過數個世界。

她去了遙遠的齊勒斯王國。

一個劍與魔法的國度。

一個平等的,教育普及的國度。

百姓會簇擁著烏沙榙,為她戴上鮮花。

而烏沙榙總是會回過頭衝她笑笑,好像她真能看見一樣。

莎嘉看著她好多次找錯方向,對著一片虛空說話:“我準備去考魔法師職證了,等我考到了,我們就可以去更遠的地方。”

“你知道索黎婭女皇嗎?等我們考完就可以去了。”

“我很喜歡她的名字,黎明的黎,再見黎明。”

“你想去哪嗎?”

烏沙榙聽了會,又笑著搖頭:“我真是個傻子,明明我聽不見的。”

而莎嘉隻會安靜地移到她說話的方向,聽著她說話,時不時點頭。

“我也喜歡這個名字。”

“你又聽不到。”莎嘉偶爾會嘲笑自己:“真的是,跟你呆久了,我也成了個傻子。”

但她還是會趴在烏沙榙肩上,看烏沙榙在地圖上圈圈畫畫,寫下記號。

莎嘉懸在她肩上,偶爾指著某一個地方:“這裡。”

烏沙榙像是聽得見,給那個地方劃上一個圈。

但有時也沒那麼多默契,搞得莎嘉有些鬱悶。

但總會去到的。

莎嘉也見過索黎婭女皇。

女皇穿著雍容華貴的禮服高居王座之上。

莎嘉隨著烏沙榙走向女皇。

那是她想象中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