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頂著兩隻黑圈的耀水對著那刺蝟頭的背影好久,才喊了一聲,顧振邦轉過身,與他父親相似的斯文白淨的臉,鼻梁上駕著一副眼鏡,眼光是淡淡的:“什麼事?”
每次看到這樣的目光,耀水就覺得自己已經失去了與他對視的勇氣,不自覺地唯唯諾諾起來:“我昨天晚上一直沒睡,有個人影一直在我麵前晃啊晃。。。”
顧振邦從眼鏡後瞪了他一眼,撿回課本:“沒事的話我要準備上課了。”
“哎,等一下!”耀水情急之下拉住他的衣袖,乾脆一口氣把話說完:“昨天我在我爸的小墅看到一個人,我覺得很奇怪所以來告訴你一聲,那個人簡直和你長得一模一樣,不是,除了頭發和眼鏡!”
顧堅城拉開門,怎麼也沒想到外麵站著的是自己淚流滿麵的妻子和已經長大的兒子。
“阿蘭。。。你是振邦?”
“爸爸!”
距離上一次相見,已經過了十五年。
小墅的客廳裡第一次來了這麼多客人。少婦轉著茶杯,低頭任一顆顆眼淚掉進水裡,顧振邦雙眼灼灼地望著坐在對麵的男人。
“阿蘭,我騙了你們是我不好,其實我沒有去南洋。”顧堅城帶著微笑,看著闊彆已久的妻子和兒子,眼睛也有些濕,“這些年我不在,你們吃苦了。”
“我們都以為你死了!”婦人已經泣不成聲,兒子忙拍著她的肩安慰。
“我沒有死,我一直住在阿耀這裡,和他一起研習武術。”
“什麼,這是耀幸的房子?!”婦人突然站起來,轉身看了兒子一眼,顧振邦低下頭不敢迎接母親的目光,她又轉向丈夫:“這麼多年你一直和耀幸在一起?”
顧堅城點點頭,奇怪她的反應:“是啊。”
婦人先是大笑,更多的眼淚落下來紛紛如雨,風霜何時已經摧折了她如花嬌嫩的麵龐。
“天啊,你就這麼喜歡整人嗎?”她捂住自己的臉,喃喃地問丈夫道:“你知不知道爸爸,小媽媽,阿德弟弟都已經死了,我爸爸媽媽也死了,他們都是叫人害死的!振興武館沒有了,早就讓那個人奪走了!”
“什麼?!”顧堅城一驚,突然沒來由地心慌。
“是誰?”
“我回來了。”耀幸一進門,見顧堅城坐在客廳裡,一邊脫西服,一邊笑道:“堅城,我把事情都帶回來做,明天我不出去了好不好?”
顧堅城抬起頭,仿佛帶著笑,眼中或明或滅:“阿耀,有兩個故人也許你想見一見。”阿蘭和顧振邦從後麵走出來,目光灼灼地盯著耀幸。
耀幸手裡的西服和公事包掉到地上,文件散落一地。
顧堅城還坐在沙發上,也不抬頭看他,聲音平淡如昔,道:“阿耀,我問你,十五年前,是你模仿我的字跡偽造了授權書,將振興武館及相關產業都轉到了你名下的嗎?”
耀幸沒發覺自己的聲音已經在顫抖,不隻是聲音,他全身都在顫抖。他多希望顧堅城能像往常一樣笑著朝他招手,說,阿耀,你累了,過來歇會兒吧。
“是我。可是我沒有模仿你的字跡,我會寫字本來就是臨摹你的字樣一筆一劃學起來的。”
顧堅城沒有動:“那麼我爸跟小媽媽,還有阿德,還有阿蘭的爸媽,還有那些不小心泄露了我的消息或者試圖幫助我的傭人信差和牧師,都是你殺的嗎?”他忽然抬起頭來看耀幸,那種企盼哀求的混合嘲笑憤怒的複雜神色,耀幸從未見過。
不,不要恨我,不要與我分彆。彆拋下我不管,我害怕回到以前那樣忐忑不安。
“不是我!”耀幸忽然大聲反駁,指著阿蘭道:“是這個女人胡說的,她想誣陷我把你奪回去,堅城不要相信她!”
“阿城!”
“爸爸!”
顧堅城笑了笑,淒苦莫名:“阿耀,你何必這樣。”
“堅城,難道你寧願相信她,而不肯相信我嗎?”
耀幸踉蹌地走向顧堅城,顧堅城站起來,與他擦肩而過,走向站在門口的母子。
“我走了,明天戰書會下到你手裡,我要你跟我上擂台,我們還沒真正打過一場,這一次就簽下生死狀,或者你殺死我,或者我報當年殺父之仇!”顧堅城目光明亮,臉上卻還帶著那樣溫柔的微笑。從一開始,他對耀幸說話就總是笑著,已經改不過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