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大明一聽是所985高校，管他文化生藝術生的三七二十一，一通誇耀。

賈平跟邊屹然這種人玩多了，自信心都有點被打壓，你再勤奮的人，遇見既天賦又勤奮的，都要謙虛上三分。

“不敢不敢，我旁邊這位邊屹然才是大神。”

黎大明當小男孩之間的玩笑話，還大神。他抿嘴笑了笑，弱了興致似的低下了頭。

黎頌知道，他不是在意美術不美術什麼的。

他介意的是，她浪費了高分，在他看來。

這車裡除了黎頌外的其他人都以為氣氛即將陷入沉寂。

誰知，一直緘口不言的黎頌，忽然開了腔。

“邊屹然專業也很牛好不好，專業課和文化課，在藝術生裡都是狀元。”

黎大明半天才發現這丫頭在跟自己較勁。

就是犟。

藝術生狀元能高到哪去，不跟好的比。

黎頌同黎大明對視，一眼洞穿他內心似的，補道，“六百三十多分，今年他們理綜很難。”

邊屹然挑了下眉毛。

這話從黎頌嘴裡說出來，很令人驚訝。

她是在炫耀自己嗎？

邊屹然忙說還好還好，他瞥見黎大明的神色，似乎微微舒展開些。

不是為他。

而是在聽到，一個考六百來分的尖子狀元，同樣跟自家閨女選擇了一所學校後，的心理平衡。

這是這趟路中邊屹然不知第幾次同她在後視鏡對視。

這次兩個人的眼神都沒有移開。

邊屹然就那麼定定望著她，無聲勝有聲。

像滿車冷氣從窗縫中隱隱泄出的那一絲暖風，安撫地吹拂她的左臉。

……

黎頌的父母還要在家裡待半個來月。

期間，黃林瀟也給黎頌發消息，說現在有個活兒，乾麼。

黎頌在家跟黎大明相處前一周還好，趁著新鮮勁兒誰也沒找誰的事兒，到後麵就是黎大明每天躺在沙發上看電視，碗不收零食不收水果皮也不收。

眼看著誰也不服氣誰，最後還是媽媽出麵幫他把垃圾都倒掉。這種相處模式讓黎頌太窒息了。

最近這次矛盾的起因是一個脫口秀，講中年已婚男人好吃懶做，調侃說不讓女人上桌之類的，黎頌趁黎大明在屋裡窩著，投屏到電視上看的。

黎大明聽見媳婦喊吃飯了，才兜上大褲衩出來，搓搓膀子說空調開太低。四十度的天，媽媽讓他彆穿工字背心不就得了，結果他看了看電視上播的，又聽了聽內容，大發雷霆。

說什麼成天看點垃圾言論，沒有科學依據，完事用自己近代史知識綁架她的思想。

這些東西在他眼裡都是荼毒年輕人的垃圾。

黎頌就是覺得莫名其妙發火這件事挺奇怪的，又因為窩了好久的火，她忍無可忍，說怎麼，戳到你痛處了？

這一頂嘴不要緊，黎大明又一項項盤點她的“罪行”，從看電視細數到報誌願，他們總是無理取鬨。

媽媽一聽父女倆又吵起來，把菜都端回廚房，房門一閉說都彆吃了。

黎頌也回了自己房間。

手機就躺在床上，她打開微信回黃林瀟問啥活兒，你展開講講。

再這麼下去，她跟黎大明至少要瘋一個。

於是父母回家的第二周，黎頌搬著行李箱來到了藤市電影城附近的影棚。

簡單來說呢，就是黃林瀟朋友這邊的綜藝缺打雜的，負責送送台本，整整資料，維持一下現場秩序之類的。

但因為沒工資且隻剩一場決賽彩排和錄製，在網上新招實習生時間成本太高，就想著在本地找點靠譜的熟人來跑一跑。

彆管是不是專業選手，黎頌憑借她準A傳的名頭成功混入。

綜藝錄製的時間都很陰間，雖然她是個破打雜的，但影棚一封，她隻能從早陪到晚。

這一行就是，彆管是多大人物推薦來，還是純小白，使喚你就跟使喚騾子似的。反正都是做幕後的，反正沒幾個人真正尊重過幕後。

對講機時不時傳來嘈雜的聲音，有時候黎頌也不知道自己該不該動，東西要送去哪，路怎麼走。

這是個5000平米大影棚。

尤其是綜藝舞台和觀眾席一搭建，前前後後被隔擋開來，除了有燈光照明的五百平區域，其餘地方都黑黢黢一片，導演、製片、導播、演員的區域都被人工用塑料板隔開，滿地都是排線。

舞台背後是另一麵，由於這個綜藝是舞台場景類喜劇，每一組節目銜接非常緊密，觀眾所坐的凳子都設有軌道，可以前後滑動，舞台也是通過滑動來整體替換布景。

黎頌的工作就是來往於這前後兩頭，就說前幾天布景，她每天微信運動步數都高達37000多步。

然而最需要調適的是開場的樂隊表演。

前幾次彩排因為改了台本和出場順序所以改燈光的問題來回跑，黎頌發現兩邊都有些拎不清情況，索性自己調整了順序，從中直接協調了可能存在的分歧。

一個之前演電視劇出身的嘉賓藝人見她辦事麻利，非留她在身邊打雜。

端茶倒水，取化妝品，借充電線……

到後來，聽說她會一些簡單的剪輯，便把團隊這邊該做的對台本，剪藝人跟拍的vlog，跟化妝師溝通等等，都交給她來做。

對方說辭是，你加一下我經紀人微信，以後你要是想來我們工作室正式工作，也會酌情給你機會的。

這可是彆人都沒有的機會。

黎頌很無奈，但不得不。

誰讓你在職場上叫她一聲老師。

下了班跟黃林瀟吐槽，對麵很快就感覺到不對勁。

“你第一次去片場，彆被這些人騙了…真是名聲小麵子大……”

“給你講這就是畫餅，看你免費勞動力好用…”

“你得學會拒絕，拜托，有一次必有第二次……”

“……”

諒黃林瀟苦口婆心已久，黎頌也確實聽進去了。

後麵她儘量避開那個藝人的團隊，實在有接觸也儘量推脫。隻是，她但凡有坐下休息一刻的時間，就會被那家找上，把碎活兒都堆她頭上。

黃林瀟說的沒錯，他們已經養成了習慣。

工作人員統一就近住的酒店，普通間。

喜劇演員住商務間，比普通房貴個一倍。

那些嘉賓藝人會驅車回市區的好酒店，第二天再姍姍來遲。

黎頌這兩天忙得焦頭爛額，淩晨四點回到賓館壓根來不及洗頭，草草衝個澡出來就給那些藝人團隊打碎工，第二天早上九點便出工。

天知道她過的什麼日子。

反觀攝製組那邊，因為是熟人，很照顧邊屹然，讓他給喜歡的樂隊拍一些工作照，也錄一些非正式的花絮Q&A。

藝人的後台勉強沒有那麼兵荒馬亂。

邊屹然就是在拍完照後收到了黃林瀟的消息，描述一下黎頌有多忙多慘，讓他照顧一下黎頌，彆被人使喚崩潰了。

五千平米的大迷宮，他實在不知在哪找去。再說，說得太誇張了吧，能受啥委屈。他關心多了又顯得他倒追，隨手回了個好。

樂隊開場的彩排很順利，除了燈光有一處沒跟上，其他沒什麼要調整的。

邊屹然站在台側追焦著幾位樂手下台。

然而，在取景框的右下邊邊角，他看見一名藝人抱著臂，背後三三兩兩，對麵站著一個跟她同樣高挑卻素淨的姑娘。

黎頌。

邊屹然結束了任務往那邊去。

走到一半，他便聽到嘉賓尖銳的聲音，像在指責什麼。

“我們用你也是高看你了，讓你剪vlog是要放在決賽大屏上的，我沒化妝的片段你放它乾什麼，嗯？”

黎頌抱著手站那裡，說不上來的憋屈。明明是按照她經紀人給的腳本，現在又怪起了她。她沒有辯駁，隻是默默聽著。

“如果不是我提前看，你成心讓我出醜是不是？你很嫉妒我吧。”

“而且，你下次再隔夜不洗頭的話，就彆出現在我麵前了。”

嘉賓穿著帶粉藍色泡袖的裙子，氣勢上強一些，壓了憔悴的黎頌一頭。

那種鄙視的眼光。

仿佛在說，妹妹，仰望我吧，我這樣是你永遠高不可攀的存在，彆太把自己當回事了。

那一瞬，黎頌與她的眼神針鋒相對。

黎頌會忍，但她從來不是小白兔性格。

正當黎頌要動手扯下她親手幫那嘉賓送的發卡時，一隻手強勁地把住她的手腕，反扣到身後。

黎頌隻能看見那堵後背，擋在她麵前。

邊屹然的那股寸勁兒都帶著風。

他的聲音是含著笑意，隻有彌足自信的人才發得出的那種，由高俯瞰的嘲諷。

“是因為她太好看，所以你隻能從頭發絲挑刺？”

“你這麼憤怒，應該很嫉妒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