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個攝製組的來摻什麼閒事?”
對麵的藝人對這顯然的忤行出離氣憤,連瞄了兩眼邊屹然的工牌,“噢,教你女朋友不開心了是吧?”
終彩的燈光已然鋪陳完畢,邊屹然覺得公開場合沒有跟這種無賴交惡的必要,扯上黎頌要走。
然而,許是剛剛那句話戳到了對方痛處,她三兩步追過來,一把捏住黎頌的手腕,尖叫,“你敢走——”
這一嗓門圈來了四周的注意力。
對麵見勢頭漸旺,又看兩人都是學生模樣,以為兩人是藤藝這邊內推來的大學生,架起了腔調:
“哪個老師推你們來的,嗯?有沒有教過規矩?”
低頭偶然發現對麵做了延長甲,還緊緊鉗在黎頌的肉裡,剌得她手腕發紅。
邊屹然也硬氣起來,一把扒開對麵尖銳的指甲,反手把黎頌手腕扣在手裡。
刺痛的灼燒溶解成一片溫熱。
“一天睡覺三個小時,給你剪視頻寫稿子跑前跑後,”邊屹然不能讓黎頌在理上占下風,他扯過來一把椅子坐下。
邊屹然複述著黃林瀟發他的說辭,說到一半突然發覺很沒意思。
就,你跟她講什麼道理。
對付瘋子就得報之以瘋。
“你想掰扯的話,正好,我坐這兒不走了,”他眉毛一挑,長腿從敞著的姿態變換成交疊,身子往後一靠,就仰在台側,似笑非笑地看著對麵的藝人。
仿佛這一刻他才是藝人。
“等不到道歉,你一分鐘彆想錄。”
旁人這才在光下看清邊屹然的麵龐,人群裡一陣陣小聲低呼,“去,好帥。”
黎頌這才發現,越是他這種文氣乾淨的長相,無賴起來,比無賴都無賴。要死不活的頑劣樣,彆說對麵了,換她都看著牙癢癢。
這時,攝製那邊的老大趕過來,看了眼邊屹然,又斜了眼撒潑的藝人,把她拉到一旁耳語了一番。
隻見那人以一種打量性的眼神投向邊屹然。
邊屹然這就知道了,又是爺爺奶奶爹了媽了召喚他祖宗八代來鎮場子。
這種行為不亞於大喊“你知道我爸是誰嗎”。
但邊屹然沒攔住。
對麵顯然有些忌憚。
但當著這麼多人,讓一個藝人連帶團隊向兩個十八歲小孩示弱,混也白混了。
對麵奪過黎頌手裡的u盤要走。
黎頌眼疾手快,反製住對方的手腕,死死壓在桌子上。
也不知道是不是邊屹然給的底氣,就覺得她罵也挨了虧也吃了,這個氣不撒回來,憋屈。
旁側已紛紛有人掏出手機,被其餘工作人員按住,又悄悄藏在身後架起拍。
對麵氣急敗壞,撓著黎頌的胳膊去搶,黎頌皙白的胳膊很快現出一條紅印,嘴裡還滔滔不絕說著不乾不淨的話。
黎頌雖然瘦,但贏在身高,一把按住她肩膀,“視頻我做的,不是不滿意嘛,想播自己剪去。”
接下幾秒的場景可以概括為:
惡虎反撲。
被擒拿。
被反撲。
再擒拿。
兩敗俱傷。
意識到不對勁,邊屹然從凳子彈起來,慌忙從中調和。
然而,未果。
他被一巴掌扒拉到了一邊。
靠,真打啊。
眼看著黎頌跟對麵連帶經紀團隊三個藝人撕扯在一起,他忙護住黎頌。
在今天之前,不,準確來說是十分鐘之前,黎頌在邊屹然心目中的形象是那種冷靜又心狠,能動心眼子絕不動手,殺敵一千自損為零的那種“聰明人”。
所以那股寸勁兒從她眼中冒出來的時候,邊屹然絕沒想到會是這種方式。
……
如果現實世界有畫麵,那麼剛剛的場景,基本等同於剪映模板裡,一個生無可戀的男聲龜速念出:
TWO THOUSAND YEARS LATER…
黎頌捂著臉出來透氣。手心敷在臉上,隱隱感覺有些燙,不全是被扇的,也丟人。
下午四點鐘落山的太陽最是毒烈,燒得她眼睛發乾,渾身毛孔都冒著火,她從影棚門口的人工草坪移步到水泥地上,隔著薄薄的帆布鞋底,被燙了一激靈。
人倒黴的時候是這樣的,禍不單行嘛。
她走回草地。
邊屹然眯了兩下眼,欲言又止,跟在她身後走了幾步,放慢腳步的間隙脫掉了短袖外裝飾功能的導演馬甲,撩起遮在她頭上。
黎頌感受到蔭涼,斜過腦袋看他一眼。
隻見邊屹然一個大高個,傻乎乎地舉著衣服,還沒給自己擋一點,潤朗的麵龐被落日鋪滿橙黃。
彆說,還挺有氛圍。
“你不熱?”黎頌皺眉。
“還行,不怕曬。”
黎頌點點頭,既然他說不熱那她就理所當然了,但思來想去,剛剛太粗暴,估計給孩子嚇著了,醞釀了一個故事來調和氣氛。
“我小學那時候,跟我們班一男生打架,原因是他喜歡在我筆袋裡放小蟲子,在後桌玩我的頭發。
警告了好多次,每次老師都和稀泥,說是小男孩喜歡你才這麼乾,教訓兩下就完事了。
後來我才發現,拳頭是最簡易的方式。”
黎頌亮了亮拳頭,若有所思。
“打不過咋辦?”
“看情況吧,像我高中,確實不能硬碰硬,隻能悄悄努力給詆毀我的人看。
但比如今天,打不過也要打,過了這村可沒這店了。
再說,你不是在嘛。”
邊屹然揚了下眉毛。
他發現黎頌這人,小事上不計較,真到尊嚴問題上,不會讓自己吃一分虧。
他從小接觸的女生不多,最了解的也就黃林瀟。她吧,就是外強中乾,被家裡保護的好,心眼不壞,容易心軟。
跟黎頌正好反著。
“你圖啥?”
“圖解氣。”
“以後這氣還多著呢。”
“以後的氣留以後受,現在,不得行。”
…
黎頌跟邊屹然深一腳淺一腳地走在日落草地上,她逐漸適應了這種熱。
邊屹然情緒穩定到可怕。
上頭那股勁也過了,回過神來心裡默默感歎,唉,看吧,你又搞砸一件事。
她知道的。
到社會前的第一課,從來不是一巴掌能還一巴掌。
見黎頌又耷拉下腦袋,邊屹然胳膊肘碰了她,一下把她拉回神。
說實話,有時候他寧願黎頌強硬、有鬥誌一點,像跟人乾架時那樣。
撞完那一肘子,忽然發現好像沒什麼話可說,而黎頌已經扭身看他,“怎麼?”
邊屹然構思了好幾種說辭,最終選擇自揭傷疤的那種。
“先說了,這次也不是喜歡。”
黎頌愣了兩秒突然失笑,“走吧,我請你吃飯,真我請。”
這裡到夜市,打車半個小時,真不近。
黎頌望著窗外在想。
想她怎麼跟邊屹然走到這一步,明明他也不是黏到人身上甩不掉的膠水,他倆就是沒斷掉。
而她現在還要跟這位膠水一起吃飯。
下了車黎頌路過一麵鏡子,發現自己臉上一個鮮紅的巴掌印,她今天又沒有化妝,在薄薄的皮膚上更明顯了。
為了不丟自己人,也不讓邊屹然蒙受給她來了一比兜的無妄之災,她走進便利店買了個船型口罩。
邊屹然一旁杵著,上手勾了下折在掛耳繩裡的口罩角,尊重但多嘴問,“要吃飯了,你戴口罩,真假?”
“怕彆人誤會你把我暴揍一頓。”
“哦哦哦,”邊屹然後知後覺看著她臉上並不太明顯的紅印笑。
他沒有立即去吃飯,而是走街上左顧右盼,像是在找什麼。
直到街道的一個拐角,一個帶彩虹篷的移動小售賣車前,他駐足。
打眼一看,裡麵車壁上掛的全部是滑滑的油彩勾畫出的手繪圖,也有在人臉上彩繪的照片裝點。
邊屹然說你稍等,去小車側門跟老板打了個招呼,似乎在詢問什麼。
很快,他搬了個小板凳在車邊傘下,老板也把電風扇轉向小板凳處,對著黎頌笑眯眯。
“坐。”
“乾嘛。”
“你先坐嘛。”
黎頌將信將疑,迫於老板彌勒佛一般笑眯眯的眼神,就著小凳子坐下。
“閉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