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念南真的在淩晨三點的時候起來了,而且是一連幾天。
段安北那幾聲“疼”是真的喊到了他的心裡——
夜不熬了,架不打了,高空作業不往中間跑了,連擼貓都小心翼翼的,生怕貓撓著自己,狂犬病疫苗的針很疼。
而大榆樹下的貓罐頭也越來越多,陳念南知道這是段安北塞的,卻從不跟段安北提這件事,這種兩個人心照不宣養著同一隻貓的感覺實在太好,沒法兒叫人硬著心腸打破。
陳念南已經很久沒有過過這樣風平浪靜的日子了,除了讀書就是讀書,連辯論賽討論時不得不扮演段安北去找立論點的痛苦都不算什麼了。
以至於他看見校門口的橫幅時甚至恍惚了很久才反應過來——
他還是泥裡的草,爛命一條。
他捏緊了手裡剛買回來的糯米飯——
這是他剛剛經過段安北位置時,聽見他對董力說想吃這個。
陳念南繞過橫幅,把糯米飯放到保安室,才緩緩走到舉著橫幅的女人麵前:“王翠。”
王翠瞪著他:“你終於出現了?”
陳念南笑了,瞥了眼橫幅,一字一句地念出來:“陳南念——”
他念得不疾不徐,好像在讀一篇稀鬆尋常的課文,但語氣裡的嘲諷和不屑怎麼都蓋不住,漫到眼底成了壓抑的瘋狂:“不忠,不孝,罔顧恩情,使撫養其十三年的福利院院長含恨而終,死不瞑目。”
陳念南眨眨眼:“王翠,你寫的啊?”
王翠咽了口口水,哪怕已經過去四年,陳念南身上的偏執一點兒沒變,笑容、聲音都令人畏懼。
“難道我說的不是事實?”王翠梗著脖子,“王院長生前最後的遺願就是你能去送送他!”
周圍圍觀的人越來越多,陳念南臉上的笑意卻越來越淡:“我今天不打人,你自己滾。”
橫幅被另兩個年輕男子用兩根木杆子撐著舉著,王翠一手指著他,一手捂心臟:“你狼心狗肺!”
陳念南聽見這話,輕飄飄地瞥了她一眼,又看向旁邊的男人:“你們自己放手,還是我來扯?”
他的手掌依舊自然垂在褲縫邊兒,但手背上的青筋已經根根暴起,壓抑程度可見一斑。
男人哆嗦兩下,沒鬆手。
陳念南沒再多廢話,伸手就要扯掉橫幅。
橫幅的兩端是打了死結纏在兩邊的木杆子上的,陳念南看見兩人搭在木杆子上的手,不知道想起了什麼,伸手彈了彈:“這個木棍子打下去,手會斷嗎?”
木杆子歪了,那兩個男人下意識鬆了鬆手。
他歪頭一笑:“怕什麼,我不隨便斷人手的。”
話音一出口,木杆子“啪嗒”一聲掉在地上,橫幅迎風飛了一會兒,又鼓著風落下,罩在王翠兩千的帆布鞋上。
“打人啦!”王翠突然大喊,“殺人啦!清杭二中的學生要殺人啦!”
陳念南目光徹底沉了下來,手裡的拳頭剛要揮出去,餘光就瞥見個人影朝他飛奔過來,衝得比聞聲趕來的學校保安還快。
“陳念南!”段安北邊喊邊跑。
這段是個下坡路,段安北越跑越快即將刹不住車,陳念南下意識轉身伸手想攔一攔,卻又極力避免段安北撞進他懷裡,腳下的步伐左移右移,可段安北也跟著左移右移,最後還是像炮彈一樣撞進了陳念南的懷裡。
陳念南愣住了,段安北也愣住了。
陳念南下意識收了收手臂,抱了兩秒,忽的回過神,猛地鬆開手:“抱歉。”
他方才那些遊刃有餘和病態嗜血的樣子蕩然無存,耳尖紅的能滴血,眼神四處飄散卻不敢看段安北。
“受傷了麼?”段安北問他。
陳念南剛要說話,後麵的保安就衝了上來。
不得不說,王翠是會挑地兒的。清杭二中地基高,在坡上,而他們在坡下舉橫幅,這既是所有學生來來往往的必經之地,也是學校保安的視野盲區。
即使如現在一樣,因為人潮聚集而把保安招過來,導致鬨事中止,可王翠想宣傳這件事兒的目的也達到了。
三人見著保安,木杆子也不要了,橫幅也大喇喇攤地上,拔腿就跑。
段安北緊張兮兮地拉著陳念南:“你要追麼?”
“不追。”陳念南垂眼看他,剛剛抱著段安北的那點兒勁還沒緩過來,陳念南沒工夫搭理他們。
段安北肉眼可見地鬆了口氣,他蹲下去去卷橫幅,陳念南拉住他:“沒必要。”
“有的。”段安北說,“造謠一張嘴,辟謠跑斷腿。”
陳念南愣了下,笑了,很簡單的一個笑:“你怎麼知道是造謠?”
段安北把橫幅卷起來,扔進垃圾桶:“他們印錯了你的名字。”
陳念南沉默一瞬:“其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