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念南直起腰的時候沒敢看段安北,佯裝放空地盯著地上的磚縫,一下一下邁著小步走,努力不挨著磚邊兒。
段安北笑了:“踩著了。”
陳念南嚇了一跳,左腳剛抬起來,沒來得及反應,倉皇地前移後挪——
這下真踩著磚邊了。
他無奈地看著段安北,對方卻樂得不行,卻沒笑他幼稚,也學著他的樣子一塊磚一塊磚地踮著走。
踮了十來塊,腳尖酸得不行,眼前的那塊磚裂了縫也沒發現,一腳踏下去,磚邊翹起,段安北下意識“哎”了聲,一個趔趄就往前倒。
想象中水泥磕腦袋的鎮痛並沒有襲來,陳念南穩穩當當地接住了他。
陳念南低頭看著懷裡的段安北,對方的頭正正好好抵住自己的胸口,手卻因為下意識的前扶環抱住了自己的腰。
兩人瞬間愣在了原地,陳念南心跳聲急劇躁動——
砰——
砰——
兩人的心跳聲繁冗交錯,陳念南卻逐漸清醒過來:“腳踝扭到了麼?”
隻有腳踝扭到無法站立,段安北才可能這樣安靜地靠在自己身上,而不是推開。
他把人輕輕扶穩了,想蹲下身去看看,段安北卻拉住他:“沒有。”
陳念南頓了頓,應了聲,重新往前走。
這樣狹小的路上是免不了肢體接觸的,再不濟,手背總是會在不經意間摩擦,若即若離——
但這些都沒有。
段安北觀察了好半會兒,樂了,這人在躲自己?
陳念南的身體都快挨著大理石的壩欄了,一步一步擦著疼,但他還是麵無表情地越挨越緊。
“......你——”陳念南沒忍住,“走直線。”
段安北挑眉:“我走得挺直啊。”
陳念南默默地看著他那側寬敞的道路,又看看自己就差跨壩欄上的手臂,有些委屈地看著人。
“那你......”段安北噎了一下,“那你擠回來。我往你那兒擠,你不能往我這兒擠?”
那哪成,陳念南在心裡接話,你騎我脖子上走都行。
他不說話了,稍稍往後退了退,落後人半步,就跟段安北錯著走。
段安北暗自歎口氣,陳念南這樣的心態太奇怪太偏了,哪怕段安北現在真喜歡了真彎了也沒法讓人用這樣的狀態跟自己在一塊兒。
哪就這麼嬌貴?水不敢潑,走路不敢碰,擠著了也不敢擠回來,瞧著太委屈了。
段安北想,這哪是喜歡啊?這是要把自己捧上天當月亮。
陳念南垂著眼,看著路燈下段安北的影子,現在的天還亮著,影子有些淺,邊緣也不清晰,他小心翼翼地繞著影子走,邊走邊想剛剛那道稀鹽酸的反應究竟要怎麼分析。
“銨根離子和氫離子——”陳念南剛想到點兒,手臂忽然被碰了碰。
他回過神:“怎麼了?”
“你是不是嫌棄我啊?”段安北小聲問,“就......潔癖,那種,不愛跟人碰著。”
“沒。”陳念南很快否認,怕人不信,重複,“沒有嫌棄你。”
他哪敢。
段安北還是沒信,他低頭:“我......我挺愛乾淨的。”
這都說哪兒去了,陳念南皺皺眉,顯得有些急了:“我真沒。”
沒不沒的都沒法兒靠言語證明,段安北安靜又受傷地看著陳念南,陳念南也無言地看著他。
段安北的眼神太乾淨太無辜,很難不讓人產生瘋狂而大膽的想法,陳念南撇過眼,聲音有些晦澀:“......我沒有。”
這是他給段安北的最後一次機會。
可惜段安北還是沒動。
陳念南輕輕閉上眼,又忽的睜開,往前邁了一小步,他慢慢地伸出手,動作緩慢到像是一幀一幀的老電影,給足了段安北推開他的時間。
五秒......十秒......在第十五秒的時候,陳念南抱住了段安北。
儘管隻是虛虛地擁抱了一下,陳念南的身體甚至沒有碰到段安北被風揚起的衣擺,但他還是無比滿足。
陳念南的手掌在段安北凸起的肩胛骨上搭了搭,又安撫性地拍了拍。
“我沒有嫌棄你。”陳念南說,“是我不乾淨,我......我打過很多人。”
何止是打過很多人,他是在餿饅頭堆裡長大的,也是在天橋下的瓦礫堆裡長大的,灰暗的柴房裡沒有窗,瞧不見月亮,天橋下四漏的風沒有牆,尋不著月光。
十五秒的準備卻隻擁抱了一瞬。陳念南的擁抱一觸即分,打斷了段安北剛要抬手回抱的動作,好像就是為了證明自己沒有嫌棄段安北,眼神卻不敢抬起,始終垂著目光,卻錯過了段安北同樣紅得掐血的耳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