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坐在辦公桌前寫信。剛剛的甜點吃得我大腦供血不足。
莫裡家族的首領是一個我極其厭惡的女人。
必須承認,露莎•莫裡很有才能,她幾乎是重振了家族。然而她的做作和矯情我實在是瞅著不順眼。
我就是煩她,怎麼都煩。對她的樣貌,她的語調,甚至她講的笑話,我都不由得產生一種抵觸情緒。那種感覺就像是爛泥沼澤裡的鯰魚須子,彆扭且惡心。
可是既然人家殷勤地給我寫了問候信,我不回一封,這在禮節上是肯定說不過去的。並且這回信難度還頗高,該裝笑臉就要笑得過分,該拒絕的請求還要挑選最委婉的措辭。
要怎麼寫呢?……首先是開頭……我虛偽地表達了作為艾絲多姆法首領對莫裡家族致以的親切問候以及特彆對露莎•莫裡夫人的無限思念與尊敬。
想念與尊敬……?!媽的!我恨不得她死在下水道裡才高興呢!這個犯賤犯到胃抽筋的老巫婆讓我渾身起雞皮疙瘩。她要不是莫裡的我早把她摔在地上踩爛了碾碎了扔到臭水溝裡泡個三年五載的再拖出來喂蟑螂了!
我抽著嘴角,狠命地拍響了電鈴。急促的鈴聲絲毫不給人喘息的空隙。
煩死了!我一把團起那張沒寫幾行的信紙打在剛剛推門進來的佩特拉奇頭上。“早跟你說過下次莫裡的事你全包辦,怎麼還把那個賤人的信給我看!我不管,你給她回信!”
卡諾瓦•佩特拉奇像是嗅到了什麼不好的味道那樣皺起他淺褐色的眉。“是,首領。”他全然不掩飾不滿情緒地答道,眼睛以死魚狀態盯著我。
“哈,”我歎了口氣,“我知道你也煩她……就當我求你了還不行麼幫我給她回封信,嗯?啊?”
“再次地是,首領。”這小夥子滿肚子的苦水還不敢往我身上吐,可憐。
我知道佩特拉奇怎麼想的,就是換成梅爾卡這種社交高手也會跟他一樣無奈的。莫裡那個老癩蛤蟆後宮裡的男寵不會比她的合夥人少,即便這樣她還是一刻都不肯放鬆地調戲美少年。我可愛的小秘書就深受其害。看得出來,每次他都會產生後悔沒給自己毀容的心情。
然而這個世界什麼樣的人都有,保不準哪一天會遇到個什麼樣的。不可避免的事。
我走辦公室在走廊裡閒逛,突然產生一種要獨立的衝動。
對於我的家族來說,過多的盟友隻能是累贅。我對今天哪家的誰誰誰怎麼怎麼樣了明天他們又要乾什麼非常反感。這些事情與我何乾?艾絲多姆法不需要繁瑣的應酬,我們隻要同彭格列這樣級彆的勢力保持友好關係不打起來就好了。
我們強大,強大到連合夥人都多餘。雖說不斷擴大範圍是為了以防萬一,可現在明顯已經到了機構臃腫的程度了。那些白癡隻會給我惹事。像那個北愛爾蘭的前財政總理,瞧他乾了什麼好事?還有前幾天明明沒啥事就是一個小合同還要寫信請示我的俄羅斯頭目,簡直就是在浪費我僅有一次的寶貴生命。
我不缺人。我的六位守護者是精英中的翹楚。他們每人手下還有經過無數篩選的30名直屬士兵,都以超高的綜合素質和戰鬥力屹立在黑手黨的巔峰的。此外,我也有一流的人才組成的律師隊伍以便在這個警察猖狂的年代保護家族。我有精通經濟學的財政經理,他們不斷為以商務為主的艾絲多姆法創造巨額收益……當然,我還有個出色的秘書。
我不缺人,在各方各麵。而且最重要的,他們無一不對家族忠心耿耿。
這樣掰算著,我不覺已經走到那扇門前。輕輕推開橡木大門欣賞豪華的圖書室。這四麵高聳的書架與豐厚的書籍,柔軟的波斯地毯和頗具風格的滑輪梯,都是艾絲多姆法初代的藏品,是代代相傳的寶。
踩著厚實而溫暖的毯子,我的手指拂過散發著親切感的一本《安徒生童話》。抽出它,空隙的深處隱約露出精巧的凹槽,我想再過幾百年都不會變,這個凹槽。我伸出右手,將中指上的指環嵌進去。
我習慣地向後讓了一步,等待這扇書架開啟,它的背後現出幽長的密道。
頭頂的燈一盞接一盞地亮起,中世紀的古風彌漫著歲月的氣息。我為這個地方自豪,卻不能用言語來感激。我的表達太過拙劣,隻會像白水一樣黯淡無味。
這裡,是艾絲多姆法的榮耀之界。牆上燙金的家譜和耀目的史冊記載著我們的更迭。我看到我的名字,燦爛地閃著光。
房間最中間的水晶罩裡盛著六枚精致的指環,那是艾絲多姆法的證明----月之指環。它們和我手上的大空月一起結成了家族的最強力量,月一樣神秘又高傲。每一次掠目,我都由衷讚歎它們如月的美,像它們的所有者那麼美。
我想把它們換給我的守護者了,這是屬於他們的東西。銀質的指環上鑲著七色的月,纏繞著曆史的紋章。當月色齊聚一堂,將綻放出奇異的華光。
庫斯米爾•奇森,照亮與融炬的晴月,閃亮的黃色的月。
雷撒•弗比斯,暴擊與承襲的雷月,跳耀的綠色的月。
克裡安娜•布萊爾,席卷與引集的嵐月,張揚的紅色的月。
科維利娜•波米亞,衝刷與鋪奠的雨月,滌蕩的青色的月。
維爾洛米•琴夏,孤高與馳騁的雲月,吞噬的紫色的月。
布卡•梅爾卡,神隱與虛幻的霧月,包裹的藍色的月。
以及我,帝裡帕多•艾絲多姆法,為主宰與容納的大空之月,是月色的白。
我把它們取出,輕置於續著天鵝絨的匣子裡,七枚躁動的指環漸漸平靜下來。是的,我始終相信月之指環是有生命的,它們和我們一樣,是意誌與靈魂的載體。
我會拜托雷撒把嵐月帶去給拉斯維加斯的女神布萊爾。梅爾卡回佛羅倫薩探望他的雙親----這孩子雖然花心,卻是個大孝子----我可以等他回來再把霧月交給他。還有比利時的某位公爵大人,我想他不會著急,過陣子我會親自去交給他。
嗯,是不是召開下緊急會議比較好呢?看看他們會有怎樣的反應?
那不勒斯自由軍統帥奎多•艾絲多姆法致電。
“我很高興你打來啊,奎多,”我說,跟著聽到了聽筒裡傳來的預料之中的歎息,“乾嘛又唉聲歎氣的?”我知道他那種木訥拘謹又有些善感的性格是很容易憋氣的。
“也沒有什麼,”他用他自己都沒意識到的慣用的套路,“安加西最近似乎總是對我不太滿意,埋怨我做事拖拉……”安加西是奎多的姐姐,同父異母。這兩人是艾絲多姆法的直屬後裔,是前任首領的一對子女。我明白,安加西那個人看什麼都不舒服,尤其是我。但她對奎多向來是溫柔的啊,又抽什麼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