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試了一條小黑裙,那個女人恰好也進來,在鏡子裡看到她在看我,出於禮貌,我朝她微笑。
“這條小黑裙是經典款,你年輕,穿什麼都好看。”她的聲音柔柔的,笑容也可親,讓人陡然生了幾分親近之意。我有些不自在地笑:“你穿著才好看呢。”她走近一點,仍是微笑,“你皮膚白,我剛才看見一條粉色的裙子,你穿起來應該也很好看。況且,”她的笑容深了,“那條裙子不是抹胸裙,有些地方,想必遮得住。”
我才如夢方醒,因為肩上胸前,儘是青紫的吻痕,隻覺得窘迫。她卻對我的窘迫恍若未見,“你的項鏈很漂亮,男朋友送的?”我點點頭,言紹棣送我的東西真的挺多的,但我最喜歡這一條項鏈,活像維多利亞時代的古董。“我在英國讀書的時候,在一家博物館杜白麗的肖像上見過一條幾乎一模一樣的項鏈,那時十多年前的事了。”
我知道杜白麗,那個最受寵的情婦。
“呃······這個大概是仿製品罷······”
“是嗎?”她徑自項鏈的墜子給我看,上麵有“duB”的字樣,她笑得氣定神閒,“你男朋友是什麼人?你知不知道這多貴?我猜他是想說,你和杜白麗一樣,是最受寵的情婦罷?”我抬起頭,略帶驚慌地看著她,“不好意思,我忘了自我介紹,我是容詠仕,方小姐,幸會。”
容詠仕,人們更多稱她,言太太。我沒有見過言紹棣的太太,隻知道一個名字。現在我就像小偷坐在失主麵前。容詠仕語調依然輕柔,“紹棣他眼光從來精到,方小姐你,在我見過紹棣形形色色的女伴中,都算得翹楚。你知道,男人有時壓力太大需要放鬆,我從來不說他,”她停頓了一下,“紹棣從來不在錢上頭計較,這一點,方小姐也是深有體會的罷?”
我不知道怎麼回答她,隻能喃喃的說:“我是真的愛他,不是為了他的錢,不是······”
容詠仕看似很愉悅地笑起來:“好了好了,我知道你的心就是了,不過,這話你跟我說沒用,你得跟言紹棣說去。要我說,你這心他是不會要的,他啊,良心都被狗吃了一半去,不過呢,情還是會領的,隻吃了一半,這不,還剩著一半呢。哦,方小姐,我得去看我兒子了,來日方長,有話咱們以後慢慢說。”
她又細又高的鞋跟踩在地磚上有“噔噔”的脆響,那聲音卻突然停下來,我抬起頭,是言紹棣站在那裡,他什麼時候來的?看到多少,又聽到多少?
言紹棣的聲音清冷,“不打招呼的事,今後不要再做,免得不好收拾。我的意思你明白。”
“真是不可思議,你也會心疼人?”容詠仕留下這樣一句,頭也不回的走了。言紹棣幾乎是半拖半抱把我弄上了車。公寓的門被我摔得震天響,言紹棣跟在我身後進門,始終不發一言。我轉身瞪著他,“你知道她在那裡,是不是?”
“是。”言紹棣看著我,他很平靜。我把桌上的杯子摔在地上,餐廳沒有鋪地毯,玻璃碰在細柚木地板上撞得粉碎,碎片濺在我手上,開始流血。言紹棣來拉我,我大力甩開他的手,“你是花錢在買,我是毫無尊嚴地賣。我隻希望你像對待娃娃那樣對待我,我就心滿意足了。言先生,讓我提醒你,你是人,我也是人,你無非是比我多活十二年比我有錢,可你犯不著用這樣的辦法找樂子。我謝謝你!”我轉身,一腳踢開地上的碎片,頭也不回地摔上臥室的門。被罵的是他,我卻哭得直吸氣。血自手上的裂縫流下,我也不覺得有多痛,甚至有點事不關己看著它滴下去。
言紹棣敲門,“淳兒,我可不可以進來?”
我拉開門,“行了,彆裝模作樣了,這是你的錢買來的房子,我是你買來的女人,你買來了一切!我馬上搬出去,從現在開始,我不沾你半點關係。”
“你的手血流的厲害,我們去看醫生好不好?”他完全話不對題。
我哭得更厲害了,“你彆跟我打太極,我要走了,不奉陪了言先生。”
言紹棣伸手拉住我。
“拿開你肮臟的手。”
“下一句你就該叫我去死了,”言紹棣出乎我想象的溫和,“淳兒,坐下來。”
“我為什麼要坐下來?”
“因為你現在在發脾氣,在氣頭上說的話做的事,永遠可以不做準,”他按著我的肩讓我坐下來,找出應急藥箱,一邊上藥一邊說,“我的確知道她在那裡,但是我從來不覺得你有任何需要回避她的的地方。有我在,你不會有事。後來我過去,就是知道你聽了一些話心裡不舒服。。”
言紹棣的西服被我蹭得滿是眼淚鼻涕,,“我不信,你老奸巨猾的,我不信。”
“你應該信。你最應該信的人,隻能是我。”
“那你會不會騙我,以後,很久很久以後,會不會騙我?”
“隻要真相不傷害你,我不會。”
一顆心綿軟如綢,我突然失卻了計較其他事的力氣,我不應該對他發脾氣。那時的我覺得,我生命中的愛情若沒有分量,無足輕重,那簡直不可思議。正如米蘭·昆德拉所說:“沒有了愛情,我們的生命將不再是我們應有的生命。”可我忘了,睿智如米蘭·昆德拉,還說過一句“當你還在我身邊,我就開始懷念,因為我知道你即將離去。”
彩雲易散琉璃脆,這世上美好的事情,從來都沒辦法長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