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紹棣,全球隻有一塊的Piaget鑲粉鑽腕表,你會買給我嗎?”
他沒想到話題轉移的這麼快,但還是毫不猶豫地說:“會。”
“我不會開車,但是我要那輛蓮花Elise跑車,你會買給我嘛?”
“會。”
我幾乎要痛哭,“聽說東京要拍賣塞尚的景物畫。”
“我待會兒就打電話給秘書讓她辦。”塞尚的靜物畫價值連城,言紹棣大方到這個地步也不容易。
“還有呢?除了這些,你還可以給我什麼?”
言紹棣愣在了那裡,“隻要我有,隻要你要。”我竟然可以笑,“你給不了。”有一根雪亮的鋼針,在我自己手裡,朝著本已潰爛的傷處狠狠紮去,紮的那麼深,眼見暗紅的血潺潺流出來。
時光最終叫人清醒。“紹棣,你讓我走吧。從二十一歲到二十五歲,我單薄一生中最美好的期待和最純摯的感情都給了你。我並沒有自誇,但是不會有人比我更愛你,我信,我愛,可是我一直癡癡執念的東西在你看來究竟是什麼價值,我跟了你四年,享儘了你待我的種種好。”
“紹棣,我會老,總有一天會老。你從來不缺女人,比我年輕比我漂亮的多得是···我就快陪上這條命了。紹棣,求你了,你讓我走吧,”
一輩子這樣長,我實在沒有辦法忍受,記得他的痛。
年少時候想的是,大千世界何其豐盛美麗,我必在有生之年閱儘人間繁華。隻是我心比天高,低估了人的渺小,年輕與希望是大財富,但又常常是幻覺和劫難。閱儘人間繁華的路上不過太久太久的流離失所。得失隻在驀然之間才知孰對孰錯。又或許孰對孰錯都是模糊不清的——清楚又如何,不過都是一曲不複返。
言紹棣很久才回答我,他的聲音透著疲乏,“你放心吧。”他站起來,我聽到門鎖轉動的聲音,追出去,“紹棣,”他轉身看著我,,“紹棣,你每天,要記得吃飯。”他突然上前抱住我,極快的鬆開,一眼不發。
這麼高的公寓樓看下去,我還是能清楚看到言紹棣。天與夜都是背景,而他,又高,又遠。我們的過去像長城一樣,在地平線上連綿起伏,可是長城在現代,沒有用了。
一去音書斷絕。那之後,我再也沒有見過言紹棣。
返回不了的過去,如同瀑布飛流直下。
結婚之前,我隻身一人,又到過一次鳳凰。獨自坐在江中的石墩上,抱著一包河燈,獨自點燃一盞火光,放入江中。
那時仍在想,若他在身旁,我可以放進的思念有多長。鳳凰那麼美,我不願離去。奇跡那麼美,沒有看見,我舍不得離去,自己賭下的誓,沒有看見成真,怎麼舍得離去。
隻是終有歸期,終有歸期。
關門的聲音傳過來,我放下手裡的書出去,是丈夫回來了。他問:“有沒有不舒服?"預產期隻在兩個周後,我微笑答他,“我很好,你吃過飯沒有?我去把飯菜熱一下。”
“我自己去好了。”
好像一起生活了大半輩子的夫妻,言笑都是淡淡的,我坐在餐桌旁,他跟我說著今天醫院的新聞,目光卻被電視膠著住,移不開去,是在一所名牌大學的演講,已經進入提問環節。我又站在往事的風口,身體裡被吹出空落落的回響。一個大膽的女學生站起來問:“言先生,像您這樣事業有成的人肯定也有一個美滿的家庭。可是我們想知道,在您太太之外,您有沒有愛過彆的人?那又是個什麼樣的人呢?”全場嘩然,已經有人開始交頭接耳。
丈夫爾雅地笑,“言紹棣有財有貌,倒不怪這些女學生這樣。”我夾菜給他,“年輕的時候,誰沒有做過一些瘋狂的事呢?”他的手刮過我的鼻尖,“你現在也不老。”
而電視裡,言紹棣眉宇間深深的溝壑漸平,“我遇見過一個女孩子,我們在一起四年,她會做好吃的飯菜,最喜歡的地方時湖南鳳凰,笑起來的時候,眼睛彎彎的,像月牙。我不知道什麼叫愛,這輩子我沒跟人說我愛你,如果知道是飲鴆止渴還是想要擁有和願意成全叫愛的話,那我大概愛她吧,她一生所遇見的所有人裡,說不定我最愛她。”
忽然覺得眼裡都是水汽,仿佛看到放過的河燈連成一線,紅色染成一片,連綿成線。長長長長,長長如思念,長長如我的淚,無休無止。
隻是此去經年,應是良辰好景虛設,便縱有千種風情,又與何人說?
紹棣,天涯海角,唯望君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