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膳時候,許明月又是一手舉筷,一手抱著個賬本,食不知味地翻看賬目。
比她更食不知味的是沈潛。他簡直快悔死請許明月管賬的事。
當時提出此事,隻想著若許明月應下,他便也是有娘子管束的人了。
誰知道許明月管了賬,便一點也管不上他了。從前用膳時還總會同他說上幾句話,如今卻瞧也不瞧他一眼了。
他心下鬱鬱地等了一陣,始終不見許明月舉筷,終於按捺不住。
“娘子,菜快涼了,賬目便稍後再看吧。”
許明月眼也不抬,隻隨手夾了一筷子最近的時蔬,柔聲答:“午後我便該去看顧店麵了,稍後哪有時間看呢。”
沈潛麵色更黑了。
若說比起府上賬目,還有更叫他恨不能除之而後快的,那便是書肆店麵的事了。
前些日子盤下書肆店麵之後,許明月便先是在房中悶了幾日,籌劃店麵開張的各項事宜,後又跑去拜訪了幾家名匠,籌備書肆中置書器具的事。
他原以為到這就結束了,結果許明月笑盈盈地告訴他:“書肆裡頭還得翻新一番,供稿人我也還沒尋著,供書商雖不急,但若明年開春想要順利開張,如今也該開始聯係了。”
他從前置辦資產都是隻將店麵盤下,其餘事情一概交由手底下人處理,當個甩手掌櫃。哪裡知道許明月會這樣親力親為。
沈潛緊捏著手中玉杯,恨恨咽下酒去。
這些時日,許明月回府的時候叫人極猜不著。
有時他才下朝,趕回府中,她揣著糕點便往外跑,還交待他:“午膳不必等我,我帶了糕點去。”
有時他對著一桌菜坐等幾個時辰,她才遲遲回府。
今日好不容易兩人湊到一塊,能一起吃上午飯。許明月眼裡卻隻有那賬本。
因著是他自己提的請求,許明月也已經費心了那麼多天,他又不能直接收回前言。
隻能看著許明月心不在焉地用過午膳,終於施舍他一個眼神,道了一句:“明昭慢用,我先回屋去了。”
便走了。
沈潛沉著臉將筷子擱置一邊,也不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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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肆。
許明月打量著店中如今的布局,唇邊綻開一抹笑來。
她這些日子確實忙得頭暈眼花。
新盤下來的店麵十分寬敞,但前主人在裝繕店麵上花的心思確實不多。從那簡單粗暴被劃作庫房的二樓便能看得出來。
她花了幾日的時間在這裝繕一事上。
先是將門口那塊寫著“陳”字的布料摘下,掛上了木質的“許”字牌匾;後又將一層的櫃台換了新的,書櫃修補了一番,在店中處處點綴上曬乾的香草名花.
二層不寬的地方,也被她劃作兩塊。左半側靠牆與近欄杆的位置都用來放置書櫃。右半側,則靠牆處放置書櫃,近欄杆的位置,擺上幾張小幾;小幾之間隔上屏風,做成簡單的雅室。
忙活了幾日,書肆之中打量起來,總算有了幾分風雅的意味。
許明月坐至櫃台前,翻看桌上的名冊。接下來,便是搜羅供稿的文士了。
書肆售賣的書籍,來源諸多——外地書商供應的,自家書肆刻印的,還有彆家書肆刻印之後十分暢銷的,也會搜羅來賣。
京中紙貴,因而順天府的書商售賣的,大多是外地書商供應的書籍,自己刻印的少而又少。
因而儘管陳掌櫃開書肆已有多年,他累積的文士名冊,也不過薄薄一遝。其中更有許多名字,是已然用紅墨劃去,不再供稿的。
許明月將那些名字念了幾遍,圈出了幾個眼熟的。
她這麼翻看了一陣,忽有人撩起門簾走進來,是懷中抱著許多點心的清漪。
許明月日日出府,清漪瞧著眼饞,總央著要隨她一起。可每次許明月真答應了,把她帶在身邊去購置器物、尋訪工匠師傅,她又嫌無聊,總鬨著要回府。
於是許明月索性不再拘著她,每次到了書肆,便給她銀兩,放她到外頭閒逛去。
她抱著一堆點心回來,看來是能吃一陣的。許明月好笑地瞧她一眼,又埋頭到名冊裡去。
清漪站在她身側,吃著點心,也同她一起瞧那名冊。
瞧了一會兒,就開始擾她:“小姐,咱們今日早些回府吧。”
許明月隨口答道:“好,待我瞧完這名冊便回。”
清漪於是安靜了一會兒,站在她身旁,等著她圈圈畫畫,瞧完了一遍——可隨後便又拿起另外一本,開始翻看。
清漪咽下了口中點心,睜大了眼:“小姐,你怎麼還瞧哇。咱們早些回府吧。”
許明月口中應道:“好,一會兒便回。”
眼睛卻不抬一下,一看便是在敷衍她。
清漪兩頰鼓了鼓,伸手擋住那冊子。
許明月終於抬眼,有些無奈地看她:“清漪——你若是再這樣,下回我可不帶你出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