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午膳後沈潛離開,解夢生二人便仿佛卸下了一身重甲,總算敞開心扉,自如起來。
心扉敞開之後,話匣子也打開了。
三人談天說地,從平生抱負聊到城東有家奇絕無比的餛飩攤子,直到候在亭外的婢女恭敬地喊了一聲“主子”。
相談甚歡的三人才一齊朝亭外看去,看見了麵無表情緩緩走來的沈潛。
許明月恍然發覺,此時天色已暮。
她看著朝自己走來的沈潛,想起中午答應的,不留解、何二人用晚膳,一時有些心虛。
偏生解夢生二人正聊到興頭上,又道:“聊得太遠,嬸嬸還沒同我們說想要什麼樣的稿子。”
許明月也念著這事,她本想循序漸進,慢慢談到這事上來,哪知道會與解夢生二人聊得這麼投機,一下午的時間轉眼便過去了。
沈潛這時正在她身旁坐下。
許明月小心看向他,試探:“明昭……”
沈潛對她笑了笑,繼而掃了一眼解夢生二人。
兩人都是人精,脊背一陣發涼,立刻就道:“天色不早,來日還有機會,我們……”
說到一半,卻聽沈潛道:“就留在府裡用晚膳吧,國子監也不是日日有假放。”
兩人於是又戰戰兢兢地坐下。
氣氛一時又僵下來。
好在方才一下午的暢談,許明月已經對解夢生二人有了些了解。見二人尷尬,隻輕巧地將話題引到二人都感興趣的話本刻印上來。
又聊了一陣,僵持的氣氛化開,三人麵上又帶起笑來。以茶代酒,推杯換盞,頗有些知己相逢的意思。
沈潛便在一旁靜靜地看了一會兒。
自他與許明月見麵以來,許明月還不曾露出這樣開心的笑顏。
這時正有小廝前來,附在他耳邊報有人來訪。
他順勢便離了小亭。
許明月隻來得及瞧見他離開時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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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乘風進了沈府,問過解夢生的所在,便直直往小亭去。
遙遙能看見一片池水的時候,他在小徑上被沈潛攔住了。
李乘風扯著昨日被敬一打傷的嘴角,笑了一聲:“沈世叔。”
沈潛神色冷淡:“世侄。”
“聽聞嬸嬸擺宴,請了解夢生這小子。”李乘風邊說著,就要往小亭走,“我今天是來找他的,就不和世叔多客套了。”
沈潛隻一頷首,敬一便不知從何處竄出來,劍柄一抬,攔住了李乘風。
沈潛道:“若是尋解夢生,就到正院等著。”
李乘風嘴邊揚起笑意:“是找解夢生,但我也想見見嬸嬸。畢竟除了朝廷那幾兩白銀,能叫你這麼寶貝的東西,我還是第一次見。”
“再者說,嬸嬸那樣好看的一張小臉,我逛遍了幾地的花樓,沒有一個比得上的。唔,有些念念不忘了。”
隨著這幾句話聽下來,沈潛眸色也漸漸暗下來。
片刻,他淡淡道:“敬一,取了他的舌頭。”
敬一聞言,便朝李乘風襲去。得了主子授意,此次出手比前日更狠,直襲麵門。
李乘風抬手擋住,朝後躲去。
敬一就要再次向他攻去時,忽然聽他笑道:“世叔這樣不客氣的樣子,嬸嬸可曾見過?”
腳步聲便在此時漸近,沈潛又喚了一聲:“敬一。”
敬一便如來時一般,瞬間不見了蹤影。
李乘風輕嘖一聲:“這身手,難怪世叔樹敵眾多,卻還能活到今日。”
許明月領著解夢生二人走來時,就聽得了李乘風這麼一句。
她微微蹙眉,想起自己昨日見過這少年,當時還隻覺他少年意氣,今日卻覺得他言語魯莽。
她快步走到沈潛身旁,迎上對方冷意未褪的視線,愣了愣,但仍輕聲喚道:“明昭。”
沈潛垂了垂眼,再抬眼時已斂去眼中神色,語氣柔和問她:“娘子怎麼出來了?”
許明月道:“事情聊完了,便出來尋你一道用晚膳。”
她側了側身,看向解夢生二人:“也順道送一送夢生與景明。”
李乘風輕浮的聲音便在這時插進來:“夢生,景明。嬸嬸已經同你們這麼熟絡了?”
解夢生與何景明聞言,狠狠朝他遞眼色,可李乘風似乎一個眼色也沒接住。
他繼續道:“兩個也是熟絡,三個也是熟絡,不如再多我一個。”
“美人嬸嬸,世侄李乘風,昨天夜裡多有冒犯,還請嬸嬸恕罪。”
分明是傍晚的事,他偏說是夜裡。叫嬸嬸就叫嬸嬸,前頭還要加個美人。
解夢生與何景明都叫他嚇得直冒冷汗,恨不能即刻與此人撇清關係。
沈潛的眼神也快凝出冰來。
李乘風卻絲毫不覺般,還朝許明月放肆地揚了個笑。
許明月昨日被他調笑,其實倒沒放心上,畢竟她虛長人家幾歲,總不好與小小少年較真。
但今日才見了他對沈潛出言不遜,又被他調笑,她心中便有幾分不悅了。
常日同文人騷客往來,她也不是沒應付過風流浪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