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許明月出來,他麵上神色柔和下來。
那領頭的順著他視線也瞧過來,一雙眼睛裡盛滿了傲氣。是李乘風。
許明月並不知道李乘風在朝中的官職,隻是此前幾次見麵,都對他沒什麼好印象。
於是便在沈潛過來時,附在他耳邊輕聲問了一句:“怎麼是他?”
沈潛眼中生出些笑意,牽過她手,安撫地握了握:“他脾性雖差,卻有一身蠻力,是我在這朝中能尋到最好的侍衛了。”
許明月點頭,心中卻仍有幾分疑。隻是侍衛,為何卻敢頻頻對沈潛出言不遜?
她沒再問下去,因為李乘風似乎察覺她試探的視線,一雙眼睛極其放肆地瞧過來,還挑了挑眉。
在她彆開眼前,沈潛已經攔在她身前,擋住了兩人的視線。
許明月抬眼,就對上沈潛深黑色的眸子。
他低聲道:“山高路遠。娘子此行,一定小心。”
許明月心中柔了柔,輕聲答道:“知道,不必擔心。”
沈潛又道:“如遇著什麼事,便跟緊李乘風。他不敢叫你出事。”
許明月點頭:“嗯,知道了。”
沈潛沉默片刻,又將她的手放在唇邊,輕啄了一下:“還有,不要將我忘了。”
許明月麵色乍然一紅,但仍輕聲應道:“什麼話……不會的,你快鬆開。”
手上束縛一鬆,她不再管沈潛含笑的眼,繞過他便匆匆上了馬車。清漪隨之也上來。
馬車緩緩駛動,車外沈潛冷淡的聲音遙遙傳來:“乘風世侄,有勞了。”
隨後是李乘風的一聲嗤笑:“無礙。護送美人,可比護送小人好得多。”
浩浩的一隊人馬出了城,一路不時有人探聽,是哪家的大人出趟門這樣威風,領頭的侍衛竟騎著汗血寶馬。
最終並沒有人能猜出來。隻是叫騎在馬上的李乘風聽見了,令他麵色沉了沉,又沉了沉。
沈潛說他是侍衛,那無疑是貶低。但城中百姓竟也看他作侍衛。
李小將軍看了看自己身上金線暗繡的玄色曳撒,冷哼了一聲。
馬車微微晃動,許明月闔著眼,本倚著清漪閉目養神。
但閉著的眼睛,忽然叫一束光線照上,她抬手擋了擋,睜眼看去。
緊閉的車簾,忽然叫人以手挑開了,光線便是順著那隻手照進來的。
順著那手向上看去,便是勾著唇的李乘風。一襲玄色曳撒,金線隱隱也閃著光,襯著少年人張揚的麵容,好不風流。挑個車簾,也挑出新郎官挑蓋頭的恣肆來。
他口中揚聲道:“夫人——”
但這聲音,忽然便頓住了。
許明月坐直了身子,淡淡看向他:“何事。”
便見他一臉怪異的表情,半晌,低聲道:“你同那沈潛成親才多久?情意就這樣深了,才分開便哭哭啼啼的。”
許明月的眼眶,在方才那一段路的閉目養神裡,確實又紅了一回。
他是誤解了,但這話說得實在冒犯。
許明月冷冷道:“這位世侄,論輩分,你當稱我一句嬸嬸。論身份,如今你是我的侍衛。”
“所以還請你放下車簾,不要再行冒犯之事。”
她神色如霜,可惜,有一雙被水浸潤的眼睛,讓這霜刀化作雪雨。
李乘風沒被她刺著,倒是通身一陣激靈,從腳底板麻到了後腰。
他手一抖,便鬆了車簾。
恍惚間,腦子裡想起收到調令時,傅憑臨囑托的話。
“我家娘子性子柔弱,容易招人覬覦,還請李小將軍多多看護。”
他攥緊了韁繩,驅馬又回到車隊最前方。
撚了撚手指,他想,傅憑臨那話,說的半對半錯的。
許明月性子柔弱?他真是一點兒沒瞧出來。
但容易招人覬覦——
他眼前浮現一幅畫麵。
那是回京才幾日,他聽聞國子監中有不少學子結了社,專寫文章斥責沈潛之流。
縱馬長街,一切都是黯淡的,他眼中心中,隻有叫沈潛萬劫不複一件事。
然而馬蹄聲漸停,他在國子監門前停下,眼睛卻叫另一個身影填滿了。
在盈盈白雪之上,在柔柔暉光之中。那埋在白裘中,比白裘更白淨的一張臉抬了起來。
他對上一雙清淩淩的眼。
隻一眼,她便移開了視線。他卻僵在馬上,好半晌不能回神。
“乘風世侄,有勞了。”
“我家娘子性子柔弱,容易招人覬覦,還請李小將軍多多看護。”
耳邊又響起兩人的囑托。
然而李小將軍此時心中想道,他自然會看護好許明月,但不是為了沈潛,也不是為了傅憑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