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嫁的隊伍離開後,慕星衍一路跟隨,來到了一座宅院之外。
慧卿這樣的身份,隻能為人外室,斷然不敢再奢求更高的地位,此後也不過困守於這小小一片四方天地而已。
慕星衍眼看著轎子悄無聲息地自側門抬了進去,心中實在感到無趣。此番過來一趟,還以為能見識些人間的婚俗,沒想到竟是一點儀式也沒有,著實不符合他的期待。
他這樣的身份性格,自然也不會真的甘心聽人差遣,索性尋了一處隱蔽所在,正方便觀察新娘所在的房間,靜靜等待是否會發生什麼詭異之事。
幾乎一天的時間過去,也沒有發現什麼異常。所幸慕星衍極有耐心,性子又夠冷,才耐得住寂寞。他甚至對此頗為自得,若是聞既白過來,大概一時半刻也閒不住嘴,可不如他。
隻是等到日暮西沉,行近黃昏的時刻,卻遠遠地望見城東起了衝天的火光。慕星衍眯起眼睛,就發現有人跌跌撞撞地衝了進來,神色慌張地叩響了慧卿的房門。
“姑娘,不好了!”
房內的丫鬟迅速開了門,慧卿已經掀了蓋頭,隻戴著鳳冠出來問話,嬌美的臉上同樣寫滿了驚慌。
報信的人正語無倫次,一邊肩膀突然被身後的慕星衍按住。
“怎麼了?”
雖然他打扮與一般小廝無二,但氣質冷峻沉靜,並不像是下人會有的樣子。
那人也來不及問他身份,定了定神方回道:“李府走水了!那火勢實在是大得嚇人,家產沒了倒是小事,隻是李公子……也困在裡麵,今夜怕是過不來了。”
豈止是今夜過不來,怕是以後都過不來了才對吧!
慕星衍聽完轉身就走。
身後響起了慧卿的聲音:“公子!公子請留步!”
他本不想停下的,可慧卿踉蹌著跑過來攔住了他,說出的話卻出乎他的意料。
她神色堅定而無畏,懇求道:“請您帶我回花雲樓吧。”
慕星衍十分不解,問她:“慧卿姑娘,有了這場大火,想必你的賣身契也付之一炬,你是走是留,都不會再有人乾涉,何苦還要趟這渾水?”
“因為,我和你一樣。”她的眼中閃爍著奇異的光芒,柔柔地微笑了一下,“你有想要保護的人,我也有。”
慕星衍思索片刻,果斷選擇拒絕。
“不行。”
他並不介意傷害姑娘家的感情,但總得叫人死心,畢竟他可是最怕麻煩的人。
“我不喜歡和女子有牽扯。再者,我也沒有想要保護的人。”
他走了兩步,在慧卿試圖挽留的目光中,忽然回過身來。
“不過你可以自食其力。會騎馬嗎?”
“啊?”
*
送走慧卿後,花雲樓中的姑娘三三兩兩散去。左右閒來無事,在找到魄羅之前也不能補眠,司雲落和聞既白先喝了兩壺酒提神,又去和姑娘們打葉子牌,深感這半日實在是逍遙快活。
隻是天色剛剛暗下來,聞既白突然把手中的牌九一推,拉著她起身告辭。
“不玩了不玩了,再玩下去一半身家都要輸給各位姐姐,小白可擔不起。”
但離開人群後,聞既白便一改之前嬉鬨玩樂的樣子,難得多了幾分嚴肅。
“昨夜貼符時,我在玉姐身上留下了一縷神識,方才人出了花雲樓,往城外的方向去了。”
司雲落便點點頭:“那你小心,快去快回。”
既是在外追蹤,再打扮成花雲樓的姑娘就不太合適了。聞既白終於換回了男裝,自己倒還先不習慣起來。
玉姐一路躲躲藏藏,故意從頭到腳裹著黑色披風,以掩蓋自己的身份,像是在躲避什麼人。
聞既白跟著她追出城去,是夜無星亦無月,唯有玉姐手中一盞慘白的紙燈籠發出微弱光亮。
她步履不停,到了一處地勢低窪的所在,卻忽然頓住了腳步,不慎踩到了一截枯枝,驚起了幾隻正在啄食的烏鴉。
細看那烏鴉口中,似乎還叼著黯淡而混濁的眼球,是從腐屍身上啄下來的。
已經是春將入夏的天氣,無人認領的屍體層層疊疊堆在一起,開始散發腐敗刺鼻的味道。
聞既白不禁掩麵,心下駭然,玉姐夜裡來亂葬崗做什麼?
他隱匿蹤跡,於不遠處凝神觀察玉姐的情況。
隻見她口中念念有詞,又搖晃著登上了那屍山,似乎在其中翻找什麼。
突然一個不留神,人便跌入了那埋屍的大坑之中。
聞既白一驚,正要去救,忽見綠色鬼火衝天而起,燃燒不止,連帶著周圍的老屍也幾乎付之一炬。
火勢來得凶猛,他連忙上前撲滅,可玉姐已經消失無蹤,與那些無主的屍體一起,化作了一抔殘灰,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再也分不出來。
而那未被燃儘的披風一角,卻沾了些許不明粉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