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見一張無比熟悉無比眷戀的臉。藍色的眼睛——縱使裡麵有點點不明的黑色影子；金色的頭發——縱然裡麵夾雜著根根不和諧的銀絲。他的臉上明顯地寫著勞累與悲傷，皺紋從未如此猖狂地在這裡肆虐……

我突然就怔怔地掉下了眼淚。淚眼朦朧中，從前那個溫柔和藹的男人坐在床頭，看著他的妻子對女兒講故事。他時不時插上兩句，然後得意地看見女兒因為聽了這些驚悚片斷而受到驚嚇，得意地聽著妻子對他假裝出來的氣氛苛責。

皺紋第一次如此清晰的印在我的眼裡——失去了最愛女人的男人大概就是這個樣子吧。他臉上的皺紋像是一道道傷疤刻在我的心上，我全身的神經都跟著抽動……我可以的，隻要我撲上去用手輕輕撫平他臉上的溝壑，他就會回到從前。我笨手笨腳地走上前去，一把抱住那個顯得異常蒼老的男人：“爸爸。”

劇烈的咳嗽卻打斷了我本來要說下去的話——一股嗆人的味道撲鼻而來，如同一個個躁動的惡靈呼嘯著用針刺我的鼻腔。很明顯的香煙味道。可是爸爸說過，香煙是一種令人惡心的東西，他很討厭那種怪味道……我驀然感到厭惡。

同時一雙有力的手把我推開——帶有鄙夷和受到侮辱的神情。我乾脆借著這個力倒在了地上——最近，遇到什麼便倒下似乎成為了我的習慣。

有那麼一會兒，我隻是不停地咳嗽著，一邊看著眼前的男人悠閒地點燃手中的另一支煙。

我看花眼了麼，剛才的勞累與悲傷，在他臉上消失得無影無蹤，完完全全是兩個不同的人臉上的表情。劇烈的疼痛一下子直衝我的心臟，我差點在這突如其來的打擊中昏闕。可是我隻是傾了傾身體，然後吐出一灘血。

那個男人終於動了動，仿佛第一次看見我似的。他看了看我——似乎要我所有的思想從我腦子中糾出來。接著看了看我腳下的一灘紅色，定了很久，深不可測。

“臟。”他乾脆利落地吐出一個字來。我心中突然湧起一種衝動，想在他麵前把這灘血喝下，但是濃重的血腥味讓我的這種衝動消失了。

他打了個響指，一個我熟悉的聲音在樓梯上由遠而近。聲音的主人本來是一副魂不守舍的神態，可是在它挺起她那圓圓的鼻子、用大大的眼睛看了看我之後，突然興奮地張大了口，似乎要發出一聲尖叫。

“蠢貨，快把這個給我清理乾淨。”那個男人又指著血跡對家養小精靈麗莎說。麗莎快要發出的尖叫一下子被扼殺在了喉嚨中，隻發出了奇怪的咯咯聲。她最終用眼神向我表達了她的快樂，然後低下頭一言不發地清理掉了地上的汙跡。她走之前沒有忘記把門關上，並且充滿懷疑地往房間內一看。

“我想知道你為什麼會心血來潮去盧修斯•馬爾福家。”短暫的沉默之後，伴隨著濃重香煙味道的聲音說。

“如果你執意要知道的話，請把手中的煙先熄滅。”我沒有抬頭，冷冷地說。

沒錯，我的心劇痛。聽到媽媽死亡噩耗的那一刻，我想到了他……不是現在這個樣子的他。那張給我傳遞悲哀信息的紙條上的字跡帶有明顯的顫抖，我甚至能夠透過那張紙條，看見一個意誌消沉的男人，頹廢地坐在桌前，不開燈，就那麼生硬地往紙上書寫妻子的死亡。暮色很沉，他的心顯然更沉。

一個男人，在等待一個永遠也不會回來的女人。

可是現實，顯然不是這樣的。

聽到了我要求他掐滅香煙的話之後，他似乎有一瞬間很想舉起他一直想舉起的拳頭。但是不知道什麼力量最終讓他屈服了，他還是帶著害怕的表情掐掉了煙霧，然後說：“現在也許你可以說了。”

我卻笑了起來：“你知不知道你剛才那個樣子很猥瑣。”完全是一種懦夫臉上才有的表情，就連斯內普的神情也比這個勇敢無數倍。我討厭斯內普，無可置疑，但是他從來不會掩飾他害怕死亡這樣一個事實。但是我眼前這個人，不但懦弱，還在竭力否認這一點。

“我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