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手拉著我的緩緩往前走。雖然她用的力並不大,隻是輕輕帶過,可我感覺我用儘全身的反抗力量都無法成功地不去跟隨她的步伐。就像是她已經對我施了個什麼強大的咒語。
“這裡,”她停在了一堆枯草旁邊,指著它們對我說,“她們曾經是一些非常漂亮的風鈴草,原先比這片還要大,是可以容納兩人躺進去的花叢。我還記得,那天是星期四,我跟著杜德太太和杜德先生來到這裡。杜德先生從這些花中摘下了一朵將它獻給了杜德太太。”
我無話可說,隻是尷尬地點點頭。她也似乎不需要我的回答,愣了一會兒之後繼續往前走。
然後我看到一大片比來時經過的林子茂密幾倍的樹木,黑壓壓地像是下暴雨的天氣陰沉的烏雲。一眼望去,光線都被吸收在無底洞中。此刻一種寒冷的陰森向我襲來,我禁不住打了個哆嗦,畏懼地看著一臉像是得意的她。
她的表情明顯是著了魔,看著這片林子就像看著自己的情人。
我強烈地感受到我必須儘快離開這裡,她是個瘋子,徹底的瘋子。我使命把手從她手中抽出來,可她明顯加大了力道,把我深深嵌住動彈不得。
“你知道這是哪裡嗎?”她湊到我耳邊低語,“這就是德爾斯莊園最為出名的德爾斯林,已經荒廢好久了,大概五十年了吧?”
“放開我,求你了,放開我——”我拚命掙紮著再次努力逃跑。
她的手指卻近乎是在掐著我的手臂,並且不斷收攏,我看到自己的手上那些被她抓住的皮膚都頓時失去了血色——幾小時後應該會變得青紫,變得如這林子一般陰森可怖。
我搖晃著手,甩動著手,可是無法掙脫她。她不像是在與我搏鬥,而是看著林子很遠很遠的地方,眼神不知飄向了哪裡。
“塞妮婭馬爾福,你知道嗎,我愛杜德先生,我崇拜杜德太太。”這個時候她回過一直看著遠處的眼睛,凝視著我。我的視線再次掃到她那條長而醜陋的傷疤,卻看到它在不斷地延長延長,像樹枝一樣向我伸來……
我的雙手支在床上,從可怕的夢中驚醒,不覺自己已經輕聲尖叫。隔壁的房間響起急切的窸窸窣窣聲音,接著我的房門被打開,莉莉舉著被點亮的魔杖站在門口問我:“塞妮婭?怎麼了?”
“沒什麼,我——好像做了一個很嚇人的夢。”我揮了揮手,“晚安,莉莉。”
“晚安。”莉莉稍稍疑惑不放心地看了我一下,猶豫著關上了門。
於是一切都迷茫了,暗淡了。
在諾桑覺街度過的那麼多無所事事的日子,我的心緒總是不由自主地回到陰暗的德爾斯莊園,看到杜德教授的傲慢與她女傭的皈依。十二月的雪在窗外飄啊飄啊,諾桑覺十四號裡麵卻是一種嚴肅冷峻的氣氛。不知道為什麼,每個晚上的夢中,曾經看見的那片雪白的拉琪淩草總在搖曳著,美麗得心痛。我清楚地知道,我渴慕著沒有戰亂沒有紛爭的世界,一切都是那麼恬淡安詳。
那段時間我覺得我真的會安睡下去。我的情緒總是這麼怪異,想怎樣就怎樣,什麼都不會顧及。
一天晚上,或許是在夢那般迷茫的境地中,詹姆對我說一個星期後我們去愛爾蘭。
直到那個時候,一直被伏地魔的陰沉冷霧彌漫的我才看到遙遠那端的燦爛陽光。
當一個星期之後我坐在輪船上微笑著朝朋友們招手的時候,麵對那片蔚藍的海洋,我不禁放聲大笑起來。愛爾蘭雖然不是我最愛的國家,可是在詹姆的形容下所有的事物都變得美滿地無可挑剔,我感覺到我渴慕的那平靜的地方正一步步朝我走來。
輪船靠岸的時候我幾乎是衝向那片土地的。真的,如詹姆所說,低矮得仿佛觸手可及的天空,還有一望無際的草地,顏色平和地染上去,雖然不甚優雅,卻有種自然的魅力。詹姆看著我在愛爾蘭這片土地上嬉鬨著,與廣袤的世界融為一體。
在微風吹拂中我抬起頭來,看見一個穿著殷紅顏色裙子的十歲小女孩,也在無涯的草上肆意奔跑,她的光芒豔麗得刺眼,紅色即是澎湃的生命之色。
愛爾蘭我們隻度過了短短了十天,卻像一個世紀那般刻骨銘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