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海,你來了?”成國公站起身來,將田常祥和田永寧喚道身旁,指著單若海道,“小祥、小寧,過來見過你們大師兄!”
“大師兄!”田常祥樂嗬嗬地看著這個麵容和善的大哥哥,心中很有好感。
田永寧則上下打量著單若海,好一會兒,才叫了一聲“大師兄”。
成國公的大弟子居然是他的孫子?這倒是讓秦蔚雅吃驚不小,常言道師徒如父子。這樣算來,單若海和父親就成了同一輩分的兄弟,有違常理啊!
“您選徒的標準向來嚴苛,這趟出行竟然一下收了兩個,看來這兩位師弟、師妹的資質一定很高!”單若海在腰間摸了摸,發現身無長物,無奈的笑了笑,“可惜今天什麼都沒有帶,下次一定把見麵禮補上!”
“來的剛好,若海,你就跟指導一下師弟師妹,看他們這些日子來有沒有什麼長進!”
單若海答應著,領著田家兄妹進到武場。鬆風堂是一間寬敞的練功房,裡麵的兵器樣式齊全,各種打樁應有儘有。正中間是一個十米見方的武場,以毛毯為地,大概是為了防止人受傷而特彆鋪上的。
把人支開後,成國公又喚秦蔚雅到一旁坐下,繼續剛才被打斷的話題。
“老夫的提議,蔚雅你意下如何?”
“單爺爺,您希望我如何演這場戲?而且在您看來,怎樣才算是演到底呢?”將注意力從武場上收回,秦蔚雅專心應對這位“老薑”。
“可能是受自幼成長環境的影響,老夫不善於處理家中事務。”成國公不急著提出要求,先講起了事情的始末因由,“所以一直以來,老夫都專心於國事和各地酒樓的營生,家中大小事務全是夫人親自打理。而五年前,夫人去世,老夫隻顧著料理後事,根本沒想到要將治家職權分配下去。等到老夫注意到時,家中已經是各成派係,分庭抗禮了。”
“清官難斷家務事,這不是您的錯!”
“現在的狀況,老夫若公然支持任何一派,恐怕其他人心中妒忌,不知會做出什麼事來。所以才想請你幫忙,先以若海未婚妻的身份留下,名正言順地打理這個家。”老人的言語已接近懇求的地步。
“單爺爺,先不說我有沒有能力擔此重任,即便是我能夠將貴府治理的井井有條,我卻遲早要走的!到時不是又會陷入一片混亂之中?”如無必要,這趟渾水還是不要蹚的比較好。
成國公若有所思的點點頭,沉吟了片刻,含笑道:“不如這樣,我們就以一年為期。一年之內,你以若海未婚妻的身份留下,幫我治理這個家。同時,老夫會將畢生鑽研的‘食’之絕學傳授於你!一年之後,若你肯留下,老夫當然求之不得,若你無法接受若海,執意要走,也必定會有重金相贈。”
“也就是說,這一年之內,您包吃包住還傳授我廚藝!一年之後即便要走,還有一筆豐厚的報酬了?”秦大小姐心中打起了小算盤。
“正是!”成國公肯定地點了點頭,“你不必急於答複,可以多考慮幾天!”
“不用考慮了,我答應您!”秦蔚雅滿口答應下來。反正現在自己根本不知應該何去何從,在沒有確定前途方向之前,有地方落腳才是最重要的。而且,還有一件事,她也想確認清楚。
“好,快人快語!老夫沒有看錯人!此事就這麼說定了,從今往後,蔚雅你叫我爺爺就是了,你就是我的準孫媳婦!”
成國公很是高興,不由提高了嗓音,讓武場中的三個人都聽得清清楚楚。
田常祥愣了一下,被田永寧一腳踹在肩頭,摔倒在地。
田永寧出奇地沒有諷刺他,轉身走出武場,“我累了,休息一下。”
單若海扶起田常祥,笑道:“稍微休息一下吧!”
“沒關係,我不累!”田常祥擠出了一絲笑容,“不如大師兄你陪我對打吧?”
“聽話,先休息一下!”拍拍這個倔強小子的頭,單若海也走出武場,來到成國公身邊,“爺爺您這麼高興,好像我多沒行情,沒您的幫忙就成不了親似的。”
“那當然,隻憑你自己,可討不到蔚雅這麼好的媳婦!”
“大師兄就是爺爺的孫子嗎?”剛出武場的田常祥像被雷劈了一樣,呆立在原地。
“大師兄一進門就叫‘爺爺’了!你反映怎麼這麼遲鈍?”果然不諷刺人就不是田永寧了,一眼瞥過去,幾乎要將人鄙視到地底下去!
田常祥張了張嘴,卻最終沒有說出話來。
“你們乾嘛都出來了?不要偷懶,全都回武場裡去練功!”成國公發話,三人乖乖照做,滿意地點點頭,繼續問秦蔚雅,“好了,現在講講今日的所見所感吧?”
秦蔚雅便將白天來訪客人的一言一行都詳細地告訴了成國公,並且表達了自己的想法。好久才講述清楚,以一個微笑結尾,“事情就是這樣,您希望我怎麼做呢?”
“隻管放開手去做!你是單家的長孫媳婦,該怎麼做就怎麼做,想怎麼做就怎麼做!無論出了什麼事情,都有爺爺給你撐腰!”成國公鼓勵道。
“爺爺,你這麼說,我可是會恃寵而驕的!”秦蔚雅狡黠的眨了眨眼睛。
“理應如此!”成國公會意,兩人相視而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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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鬆風堂出來,田常祥一路無話。
“小祥,有什麼心事嗎?”秦蔚雅關切地問。
“嗯……蔚雅姐,你喜歡大師兄嗎?”田常祥猶豫了一下,還是問了出口。
沒有思考這孩子為何會有此一問,秦蔚雅隨口答道:“這個嘛,不太清楚,不知道是喜歡還是不喜歡。”
“那你為什麼嫁給他?因為他……有錢有勢嗎?”田常祥低下了頭,不敢與秦蔚雅的雙目對視,聲音越來越小,自己都幾乎聽不到了。
可秦蔚雅還是聽得清清楚楚,沒有想到一向和自己合拍的田常祥居然會說出這種話來,驚訝的一時沒能答出話來。回過神來,茫然笑道,“原來在你心目中,我是這種人!”
“不然又是為什麼?”田常祥彆過臉去,小聲地質問道。
“你的耳朵是裝飾嗎?”田永寧實在聽不下去了,無奈地插道,“師父都說要請蔚雅姐幫忙,料理家中的事務了,你還在彆扭什麼!”
“幸好小寧的聽力好!不過,不用跟他解釋!我是怎樣的人,隨他去誤會好了,有什麼關係!”被田常祥這麼看,她的確有些生氣。
另一方麵,感謝有人挺自己的同時,秦蔚雅提醒自己下次不管討論什麼問題都要離田永寧遠一點,這個小姑娘不但眼神犀利,連聽覺都這麼靈敏,太適合當間諜了。
“蔚雅姐,你彆生氣,我沒有那個意思!我隻是,隻是……”田常祥語氣有些焦急。
“隻是你喜歡蔚雅姐!”田永寧一字一句地嘲諷道。
就見田常祥“唰”得漲紅了臉,奪路奔向東廂,顯然是被說中了心事。
聽到這話連秦蔚雅都吃驚不小,怎麼搞的,自己的魅力有這麼大嗎?連這麼小的孩子都會被電到?不知道還好,現在知道了,以後要如何麵對田常祥呢?
“小寧你不該說的這麼直白!”
“不,讓他早點死心比較好!因為蔚雅姐你不會喜歡他!就不要讓他抱有無謂的希望!”田永寧平靜地望著田常祥逃走的背影。
“你說的也對……”秦蔚雅不得不承認,這個小姑娘看得比自己透徹。
“二哥知道你要嫁人的話,也會很失望的!”田永寧露出了難得的笑容,卻有幾分玩笑的意味。
“小寧你今天的話很多啊!”秦蔚雅苦笑一聲。
“當然……”田永寧眼光一黯,不再言語,徑自走開。
剩下秦蔚雅一人呆立在原地,心中感慨萬千。田家人是她來到這裡最先見到的人,她一直將他們當做親人來看待。如今讓他們傷心的話,該如何是好?
“嘖,連小孩子的感情都騙,真是殘忍啊!”假山後踱出一個人來,打斷了她的思緒。
“我一直當小祥是弟弟,不像你處處留情!”偏偏在人最心煩的時候出現。
“咦,這是什麼味道?”單若海說著,走近秦蔚雅的身邊,深深一嗅,笑道,“嗯,好濃的醋味啊!”
“你的鼻子有問題,哪有什麼醋味,明明是火藥味——”
“味”字音還沒落,秦蔚雅已經一拳揮向單若海。沒錯,他今天沒惹自己,可秦大小姐現在心情不爽到極點,隻想找人打架!
單若海身子一低,靈敏地躲過了突來的一拳,同時迅速鉗住秦蔚雅的右腕。秦蔚雅一旋身,左肘撞向他的胸口,卻又被擋下,趁機將右手一扭,掙脫了鉗製。兩人一來一往較上了勁,都出招又快又準,卻都沒將對方製服。
過了十幾招,秦蔚雅踹了單若海大腿一腳,單若海則輕撫過她的臉頰,兩人同時跳開,收了攻勢。
“色狼!”秦蔚雅摸著自己被撫過的臉頰,狠狠罵了一句。
“虧得我聽苒兒她們說你厚顏無恥地想要霸住我,我還興奮地來找你求證。居然招呼都不打一聲就動手?”單若海試圖拍掉印在自己白衣上的腳印,“下手這麼狠,你真的想謀殺親夫啊!”
“誰會想霸住你?你彆往自己臉上貼金了!殺了你?哼,求之不得!”
“雅兒你這話真是太傷我的心了!”單若海撫著自己的胸口,裝出一副很受傷的表情,“難為我因你昨晚的話孤枕難眠,真是可悲啊!”
“哼,難道還想讓我誇你守身如玉嗎?”秦蔚雅冷笑。
單若海劍眉一挑,笑道:“是啊,看樣子,雅兒你對我的印象是改變不了了!”
“總算開點竅了!那今後就不要再騷擾我了!”
“雅兒,我們可是要共度一生的,如果不能好好相處,就隻能像現在這樣一直鬥下去了!你不會是希望如此吧?”
“共度一生,我怎麼會和你這樣的色狼共度一生?”
“你口口聲聲叫我色狼,究竟我哪裡像是色狼了?”
“哼,也不知道是誰剛才出手摸我的臉?”
“照這樣說,你剛才企圖碰我的□□,你豈不也是色狼?”
“將我的攻勢說成是碰,還真是看不起我!那第一次碰到我,你就企圖從背後偷襲輕薄,又怎麼講?”
“雅兒,你知不知道那是什麼地方?”單若海無奈地笑道,“那可是伶官住的院落,是府中所有未婚男子的溫柔鄉。你站在那裡,才會害我誤會!”
伶官?大概就是有錢人家養的會唱歌跳舞的女孩子吧?“還不承認你是色狼?正經人家中會有這種地方嗎?那些伶官已經很可憐了,還要受你們這種人的欺辱……”
“你怎麼知道她們可憐?她們要錢,有人付錢要她們,公平的很!”
“若非走投無路,誰會用自己換錢?”
“伶官院每個達官貴人府中都有,天下皆是如此,你為何隻說我的不是?”
“所以才更可惡!所有的人都這麼做,就一定是正確的嗎?天下間的女子就該如此受摧殘嗎?笑話!”秦蔚雅心中的怒火已經熊熊燃起,臉漲得通紅,這裡有太多她看不慣的事情,“難怪說世間男子皆薄幸!天下的男人,沒一個是好東西!”
“這隻是你的偏見!依照你的道理,即便天下的人都認為伶官可憐,也不一定是對的!即便伶官們都是身不由己,也說不定有心甘情願的人!”
“即便她們心甘情願,也都是因為思想早被奴役了!”
“是你的想法不合時宜才對!”
“不合時宜?也對……”自己本來就不是這個世界的人,又怎麼會有合時宜的想法?“既然話不投機,多說無益!”
本來不爽的心情現在變得更糟,秦蔚雅還是決定趕緊走人。
“等一下!”見她要走,單若海忙上前,一把將她拉住!誰知力道過猛,秦蔚雅站立不穩,腳下一拐,跌入單若海的懷中。
“你沒事……”單若海低頭詢問,秦蔚雅抬頭欲抗辯,碰巧四唇相接,兩人登時呆住了,聽得到彼此加速的心跳聲。
“放,放開我……”秦蔚雅回過神來,推開單若海,嗓音略帶沙啞,奪路而逃。
而單若海,回味著唇邊的那股芳香,灼熱的眼神望著秦蔚雅倉皇而逃的身影。他知道,他心動了,二十年來,第一次心動。
所以,那名女子,她娶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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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蔚雅百無聊賴地坐在花園的一座亭子裡,心中煩得要命。不隻是因為無意中與單若海的那一吻,攪亂了她的心湖。雖然那時自己的初吻,但更重要的是,田常祥今天見她居然躲著走。這才是她最害怕的事情。另外還時不時有人來找她示威、拉關係,讓她一刻不得清閒,隻好躲了出來!
“秦姐姐!”一聲輕喚在身後響起。
秦蔚雅一轉頭,竟然是芳兒,“芳兒,你怎麼來這裡?”
“秦姐姐有心,還能記住我。”芳兒淺淺一笑,露出兩個小姐酒窩,“昨天我娘那麼無禮,還請你見諒,不要和她計較。”
“怎麼會,我都沒放在心上!”秦蔚雅拉芳兒坐在身邊,“對了,都聽彆人叫你芳兒,我還不知道你的全名叫什麼?”
“我叫花淺芳。”因為秦蔚雅的熱情,平日唯唯諾諾的花淺芳也放大了膽子說話。
“人比花嬌,笑淺顏芳,還真是人如其名。”秦蔚雅仔細打量花淺芳,不由讚歎。
“秦姐姐你取笑了……”花淺芳紅著臉低下了頭。
兩個人開始聊天,才知道花淺芳隻比秦蔚雅小一歲,今年十八歲。當然秦蔚雅隻說自己是十九年前的八月出生,借機套出了這裡的年曆算法。聊著聊著,便談到了單若海。
“芳兒你真的喜歡你表哥,想要嫁給他嗎?”秦蔚雅剛說完,隻覺得花淺芳的身子不由抖了一下。
“秦姐姐,你不要誤會,我從來沒想過要嫁給表哥。”花淺芳連忙澄清。
“芳兒,我很希望能和你交朋友。因為見到二姨娘在說你和你表哥婚事的時候,你一言不發,所以才想知道你的意見。雖然單爺爺和我爺爺有定下婚約,但若你真的希望嫁給你表哥,我一定會成全你的!”
“我自小就沒什麼主見,所以娘和大姨娘說什麼,我就聽什麼。但是,我隻當表哥是表哥……”花淺芳表情真摯。
“你怕你表哥嗎?”秦蔚雅感到每次提到單若海時,花淺芳都會緊張起來。
“這個,是有一些……”花淺芳小心翼翼的環視四周,確定沒有其他人,才低聲道,“你不要看表哥平日總是笑眯眯的,他發起火來很嚇人的!有一次我不小心打破了他的杯子,他……他當時的表情……我覺得他是想殺了我……”花淺芳這種不善於與人打交道的人,一旦有人肯聽她說話,話匣子一打開就收不住了。
“不會吧?隻是一個杯子而已啊!”
“是啊,就是因為這樣才叫人害怕!不過,那個三姨娘生前用過的,所以表哥才會那麼珍惜。”
“三姨娘?是誰?”秦蔚雅對這個大家庭的關係有些頭疼了。
“哦,三姨娘是表哥的親娘。當年姨夫是向三姨娘提親,結果媒婆出錯,成了向大姨娘提親。成親當日,才發現除了錯,姨夫堅持退婚,要娶三姨娘。最後還是成國公主持大局,同時迎娶大姨娘和三姨娘,同為正妻,家業由長子繼承。大姨娘一直無所出,而三姨娘在表哥六歲的時候就染病去世了。”
看不出來他還有這樣複雜的童年,難怪形成這樣複雜的性格。
“好了,既然芳兒你無意,我們就不討論這個問題了!說說你平常都做些什麼消遣吧?有什麼好玩的事嗎?”